跟怀素小叙往事后,伏音左等右等都不见容玦归来,安伯跟怀素劝她稍安勿躁,称侯爷吉人天相,不过有些琐事要处理,让她早些歇息,她嘴上应承,却始终放不下心来,眼见天色已晚,便谎称睡下,伺机而动。
时至亥时,侯府大门紧锁,有二人在旁值夜,好在西侧小门未闭,伏音见天色昏暗、阴云密布,便取来一把油纸伞、挑上一盏油灯,趁二人打盹,偷偷溜出府去寻子夜。
长街空荡,仅有零星的几盏灯笼未被撤下,耳畔隐约传来巡夜人一两句“小心火烛”的吆喝声,她拐至一无人小巷,拿火折子点燃油灯,又提起它来,走到出宫回府的必经之路才肯驻足。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周围尽是野生蔓草,她背倚苍树,为打发时间,拿脚尖去踢小石子,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落于鼻尖的一滴水渍。
她庆幸自己有备而来,撑起伞,去迎接这突如其来的阵雨,好在降雨量有限,下了一阵子,乌云便散去,留出皎洁的月色,再然后,她便在自个儿眼皮打架之前,看到了由远及近的影。
待那人走近,她看清楚了——
是容子夜。
顾不得腿脚发麻,她喜滋滋地迎上去,按怀素所授,糯糯唤了一声“夫君”。
可惜容玦那时正值揣度,没留意到她说了什么,待看清来人是谁,仅微微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等你呀!”她冲他笑,奈何油纸伞未收,适才承接的水便顺着伞面倾斜而下,刚好滴落到他身上。
闻之,他心底一震,面上却未显分毫,只顺势接过伞,边走边问:“在这儿等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儿,我夜里睡不着跑去你房间找你,发现你还没回来,就挑灯去迎你,哪想刚走到这儿就看到你了,好巧好巧!”
不巧,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可真是长本事了。
被沾湿的衣袖还没干,容玦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她的谎言,仅用手理了理她毛糙的鬓发,却道:“以后莫要再等我。”
伏音不解:“为什么”
容玦默了默,手慢慢抽回,只道:“我以后会忙到很晚。”
他自那人处回来,本心有郁结,难以化解,但奇怪地是,当他知晓她曾挑着一盏灯于宫墙外的必经路等自己时,先前心头生出的所有不快便在一刹那间消弭。
好像无论前路有多少污浊黑暗,未来有多令人捉摸不透,总会有一盏灯为自己照亮前进的方向,也总会有人甘愿在终点待他寻来。
只可惜……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
“不打紧,反正我在府中也无聊,每日入夜时分出来寻你也是件乐事。”
“你一个姑娘家夜夜出府到这荒郊野外成何体统!万一遇上……”
“你还怕我被魑魅抓了,魍魉吃了不成”伏音笑道,“我可不怕,我夫君既会降妖,亦会伏魔,文韬武略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也不差,怕它们笑话!”又觑了觑他的脸色,“嗯……好啦,你既不放心,我以后就乖乖在家等你好了。”
“嗯。”自那声“夫君”入耳,容玦便再也听不得其他,好似这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尤为婉转动听,宛若甘霖琼浆,淋活了他心头干涸的泉眼。
“裴渊他可对你说了什么他可有察觉出我的身份”伏音很敏锐,瞧容玦对今日之事只字不提,便觉出容玦的不对劲来。
容玦只道:“没,他只是把裴晏的太子之位废了,把手头的事全全交给了我,至于其余的……他什么也没提。”
伏音见他目光不见闪躲、神色坦然,觉是自己敏感多心,便悻悻然“哦”了声,忽又抬头难以置信般:“裴晏被废”
随后,容玦便将事情前后经过解释一遍,她听后沉思片刻,语出惊人:“他是在栽培你,”说着转身望向他,“替你扫平一切障碍,望子成龙的为父之心……我是这么理解的,子夜你呢”
容玦嘴唇微张,却未发一言,仅静静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想的你想成为他心目中的……那条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