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再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立夏。
我在勾栏里挪着舞步,他立于庭外傻傻观望。和一切话本的开端没什么区别,所有的风花雪月都始于此,都逃不开现实彼此间的差距,都逃不过往后的千万浮沉。
我一眼便认出了他,那个给予我紫米糕的小哥哥,那个陷我于水火的少年郎。
我恨他!恨他击退了我对未来的全部憧憬与想望,恨他将我的大好年华全都浪掷于这烟花柳巷!
可是,那又能怎样
我的恨,源于斯长于斯,恨到了一定程度,其他莫名的情愫也随之而来。
仅仅是一瞬,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悔恨。
他在悔什么是悔当年为了少许银两把我抛掷此地,还是悔如今好不凑巧他也身至此处
我的笑容几近讥讽,舞步却更翩然轻快,勾栏外,那群人又在喝彩,纸醉金迷般挥霍着他们青春与钱财,他们大肆呼唤着我的名字,为我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笑意更浓,面上却一点也未曾显露。若是他们一年前对我如此,我也不至于死去,所谓“死前无名,死后风光”就是如此吧!只不过,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舞女的逝去,无人知晓罢了!他们,这群庸俗无知的人,所观所见的这个会舞会跳的美人皮,不过是洛羽觞用法术幻化的木偶而已。
对!现如今,我依荷,也只是个木偶而已,除了有记忆、有思想、有美貌以外,与那些粗制滥造的木偶也无甚不同了。
2
现在人们提到依荷,说的也不再是我。我自个心里清楚得很。
想来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不哭不闹,乖乖待在我这人形木偶的皮囊里,静静目睹那个代替我活下去的女人续写我的传奇。
如今回想,我与洛羽觞的相识颇具戏剧性。
那个月黑风高夜,我独自走上山坳,寻到一棵歪脖子树,准备用一根绳了结我毫无生趣的一生时,她便刚巧出现了。
“美人,你若不想活,把这具身体给我可好”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却至今记得她说那话时的语气,那毫无怜悯却可睥睨傲然于天地间的语气。
奈何我那时一心寻死,将她视若无物,心一横,脚一蹬,只想变成个吊死鬼。
她倒好,一记飞簪,直向树上枝蔓射来,迫使我的“苦情戏”告一段落。
我坐在地上猛咳,咳来咳去,险些咳出猩红,她在一旁观望着,又似极不情愿地拍拍我的后背,替我顺顺气。
在我看来,她不算一个顶好的救命恩人,因为,在那之后,她啧啧嘴柔声对我说:“这么漂亮的人,这么死了怪可惜的,我手里恰好有一剂药丸,可保你毫无痛苦的死去,我可以跟你,也可以助你完成一个心愿,前提是,你这身子得借我用两天。”
当时,我还不懂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因我思忖着,吊死与服毒而死,除了死法不一,也没啥差别,于是便应了,随手牵过那颗好看的药丸塞进嘴里。
一个心死之人,将死前无论什么条件都会应的,譬如我。
我毫不犹豫的应允使她惊讶,那刻月光普照,借此余晖,我才真正看清的相貌。
伊人如水,可惜半边脸都被烧伤了,如若撇开那伤痕不瞧,倒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放入风雅楼也可让安婆小赚一把……只是可惜了。
惺惺相惜,这词儿付诸于我和她之间,再合适不过。
她问我为何要寻死;我答,与其苟延残喘,不如魂飞魄散。
事后想来,这是我回答得最具水平的一次,读起来既朗朗上口又充分显露出我前半生的坎坷命运,以及那时我绝望的内心世界。
她又问我所求心愿;我寻思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摇摇头,说什么无欲无求。
我想,她定是被我的高洁之志打动,一改先前傲然,郑重地对我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身体,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她说这话时,我已精神游离,思绪漂泊在外,隐约间闻声,想做些反应却已无济于事。
奇怪地是,我没有死,有思想有记忆,可以说是个孤魂野鬼;更奇怪地是,洛羽觞不知道我活着,我行我素,顶着我那副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