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努力定了定神, 才慢慢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万幸元神还在,只要太子离得不远, 总能一点点回来。她默默想。
那一刀将她劈散成烟,她在懵懵懂懂中飘荡许久,才慢慢烟灰一般渐渐聚齐,拢合成形。
房中空无一人,漆黑一片, 和方才眼前茫茫白雾对比太过明显,泰安足足愣怔了一炷香的功夫, 才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所以…是哥舒海找回了她而太子听到了她在城墙上提醒他的话,放弃攻打定州转而驰援云州去了吗
定州, 还在突厥兵和哥舒海的手中吗
泰安轻轻推开半掩着的房门, 朝外走了一步。
太守府的角门大敞,喧嚣吵闹扑面而来,四周断壁残垣火光四溅, 充斥着一场大战之后的纷乱颓丧,触目惊心。街头巷尾的墙壁上大片血渍, 处处都昭显着一场刚结束的肉搏巷战。
定州, 于半月时间内,第二次城破。
泰安猛地顿住脚步,长叹一声:“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我的…”
远方传来一队燕兵高呼的声音, 声音渐渐靠近。泰安一惊, 下意识地朝照壁处的阴影躲避, 侧耳细听, 方发觉他们仍在满城搜罗脱网的突厥兵将。
“将军,升平街太守府这一带我们已经搜巡整晚,兵士尽皆疲惫不堪。” 禀报的这人听起来像是位副将,忧心忡忡又隐含不满,“哥舒海为人乖觉,入城早有准备。殿下拼死攻城之时,城墙上早不见哥舒海督战,显见已经趁机逃脱。如今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太过扰民,怕是比突厥破城那时…惊扰百姓更多!”
哥舒海撤走了他安然无虞
虽然明知不该,但是泰安仍不由自主地轻轻松了一口气。两军对垒,她是燕国公主,恨不能身死殉国换百姓平安,与哥舒海更是国雠未销的血敌。
可是内心深处,她却比谁都还要怕,此生再次见到他惨死的情状。
片刻的沉默后,为首的“将军”开口回话,声音竟然十分熟悉。
是应先生!
只听应先生语调柔和,略显疲惫,安抚副将道:“他既有胆子唱空城计,焉知不会趁着城破混乱藏盾在百姓家中,伺机反扑。如今不过两日,大家再坚持一下。”
他住了口,压下即将脱口的话。
泰安却知晓他要说些什么,心中惊讶难以言状。
已经两日了,太子竟然还未奔赴云州驰援!燕军精锐俱在他阵中,云州守将孤立无援难撑四万突厥精兵太久,这一点,太子明明比谁都还要清楚!
而他一拖再拖不离开定州,绝不是为了搜索连一位副将都看得出早已逃脱的哥舒海,而是…为了她!
她依附他的血气而生…好不容易聚成实体的身体又被一刀劈成了碎片。以往他们日日朝夕相处足足整年,她才由巴掌大的纸片,生出能握笔的手臂。
太子分明是在担忧,若是他贸然离城,而她离开他的血气太远,纵然元神未灭,也难在短时间内集聚成灵,陪伴在他身边…
她是鬼不是人,不会死。
可是身首异处太久,也许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复原。
长过…他的一生。
云州的重要,他不会不知。
她元神无恙,他亦不会不知。
傻…真的傻。
泰安到得此时,才算是真的明白太子说了一遍又一遍的“相信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江山与她之间难以两全,而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已经清楚地告诉了她答案。
泰安怔怔地站在照壁之后,心中惊涛骇浪。
马蹄声渐渐靠近,是应先生领那一队骑兵,离她越来越近。
她只需要在现在,从照壁之后站出来,站在应先生的面前,就可以和太子重逢。
应先生会认出她,将她送回到太子的身边。她会像以往四年一千余日夜一样,紧紧偎依在他的身边,汲取血气,与他长相厮守。
而太子会立刻从定州离开,奔赴云州驰援,与云州守军里应外合,将突厥阿咄苾绞杀在云州城外。
听起来,一切都那样的美好。
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