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士谔在心里几乎要笑倒过去,他拢了拢宽大的袖口,暗想,亏得这措大好意思,这话恐怕连当年新科及第的文一沾都说不出来罢
安懋面上倒还把持得住,他抿唇一笑,看上去竟还似带着一分赞许,“孔卿在曲阜,便已为朕之肱骨,”他浅笑道,“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孔弘毅抬起头来,张了张口,似乎并未听懂安懋话中深意。
安懋在心里又叹息了一声,面上笑容更盛,“朕听说,”他微笑道,“曲阜孔庙金碧辉煌,大成殿由汉白玉为栏,加双层飞篬,篬下又立十根镂空雕刻的明珠‘龙柱’,晴日里从孔庙中望去,只见‘云龙飞舞’而不见背后石柱,可惜朕和禅帝都未曾亲自拜谒孔庙,不知这传闻可是真的”
孔弘毅心下疑惑,不知安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确是真的。”
安懋笑着问道,“那倘或朕驾临曲阜,可否有幸一观呢”
孔弘毅微微一怔,随即道,“怕是不能如圣上所愿了。”
安懋温声问道,“哦为何”
孔弘毅道,“圣公教诲,孔庙虽为东郡国庙,但亦是文庙,既为文庙,便应为古今祀庙之表率,圣上乃真龙天子,如何能与祀庙筑柱冲撞倘或圣上幸临曲阜,圣公定会遣人将‘龙柱’用黄绸包起,故而,圣上大约是见不到的。”
安懋笑道,“是啊,‘龙柱’虽为孔庙‘栋梁’,但即便是朕亲自过去了,大体却是见不到的。”
宋士谔暗想,圣上虽说得明白,这呆子却未必能领会其中深意。
孔弘毅滞了一滞,道,“可小臣这回来……”
安懋接口道,“孔卿来定襄应举,自是极好的。”他浅笑道,“朕读《史记》时,尝见圣人有云:‘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冉求谦谦君子,又有为宰之才,很像孔卿。”
孔弘毅顿时不悦的拧了拧眉,显然,他并不喜欢安懋拿冉求来比他。
宋士谔却想,得亏这措大是孔氏子弟出身,否则要连“鲁人召求”的典故都听不明白,圣上岂非要再多白白地耗费一份心力
安懋笑道,“朕愿孔卿如愿以偿,”他顿了顿,道,“于草长莺飞、春和景明之时,与同僚在琼林宴上簪花吃酒,享无边荣华。”
孔弘毅仍旧有点儿不太高兴,但他到底是个知好歹的,闻言还是恭敬回道,“多谢圣上美意。”
安懋笑着应了孔弘毅的礼,又与他说了两句闲话,便挥手叫过身边的徐安,让他好生相待,亲自送孔弘毅至光顺门。
孔弘毅直起身,轻轻一抖襕衫下摆,一句不客气地返身离去。
思政殿的殿门刚合上,宋士谔便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一双丹凤眼挑高了半边,灵活得像是含了一汪清泉,“圣公不愧是圣人之后。”
安懋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一时连着听到了两个“圣”字,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嗯”
宋士谔站了起来,从屏风后侧出半边身子,朝安懋笑着作揖道,“圣上明鉴,圣公的字取得极好。”
安懋漫不经心地问道,“哪里好了”他扯了扯嘴角,“朕怎么没瞧出来呢”
宋士谔悠悠道,“‘任重而道远’,”他扮出一副积年老学究的口吻,“这连起来,不正好是‘孔道远’么”
安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嗳呦,”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了下去,“宋卿的嘴,真是越发刁滑了。”
安懋存着调笑的意思,宋士谔却没有接着骂俏下去,反淡笑道,“圣公珠玉在前,小臣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这句话不知戳着了安懋哪个点,只听他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道,“曲阜孔氏,一团污糟,”他顿了顿,又道,“好在朕原也不指望孔氏能做什么,说得难听些,他们家能出一个‘孔道远’,已是他们先祖的造化了。”
宋士谔看了安懋一眼,试探道,“圣上似乎颇为看重那孔道远”
安懋笑了笑,道,“算不上看重,”他滞了一滞,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只是觉得,这措大除了轻浮了一些,也没什么大毛病。”
宋士谔一愣,道,“轻浮之人,何以成事”
安懋道,“朕不需要孔氏成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