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微笑了一声,道,“孔圣人尝云:‘至言去言,至为无为,夫浅知之所争者,末矣’,嫂嫂才思敏捷,定能体会先哲之雅意。”
纪洵美盯着周胤微看了一会儿,道,“孔圣人亦云:‘争鱼者濡,逐兽者趋’,二少爷,”她微笑道,“是将妾身看作易牙、竖刁、开方那一等佞人了”
周胤微“嗳”了一记,语气中带了点儿认真的调笑,“孟圣人有云:‘天下期于易牙’,是以天下皆从易牙之于味也,恰如天下皆从人心之于理义也。正所谓,‘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而嫂嫂心中之理,正是我言下之意,还望嫂嫂悉心思量。”
纪洵美接口道,“‘言有宗,事有君’,”她顿了顿,“二少爷的好意,妾身暂且先替大少爷记下了。”
周胤微滞了一滞,又道,“我是真心为……”
纪洵美打断道,“管子有言:‘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故而颜渊东去齐国,而孔圣人面有忧色,如今妾身无依无靠,倘或当真依了二少爷所言,不知……”
周胤微接口道,“‘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嫂嫂‘以水投水’,是乃‘名止于实,义设于适’,孔圣人亲许的泼天富贵送到跟前,嫂嫂难道还要拒之于外么”
纪洵美抿着嘴笑了起来,像是真真切切地被周胤微逗乐了,“孔圣人说的是‘条达而福持’,怎地到了二少爷口中转述出来,就成了什么‘泼天富贵’了”
周胤微悠悠道,“‘先圣不一其能,故不同其事’,嫂嫂不同于一般妇妾,福泽自然更深厚些。”
纪洵美立时“哟”了一记,“二少爷这话,说得好生亏心,若是此时妾身再叹一句‘爰居非所养’,岂不是就成了个不识抬举的了”
周胤微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道,“嫂嫂若再是不应,那我便学着嫂嫂的簪花小楷,临上一篇左丘明的《展禽论祭爰居非政之宜》,如何”
纪洵美又盯着周胤微看了一会儿,复道,“妾身又不是那西汉酷吏,应便应,不应便不应,二少爷也不必为妾身费心写一份‘供词’出来,白费笔墨不说,没地倒惹人笑话。”
周胤微淡淡道,“若笑的是我,那笑话便笑话了,只要莫笑了嫂嫂,笑我,我认。”
纪洵美顿了一顿,语气中蓦地染上了一层细密的疑惑,“二少爷既不怕人笑,又为何如此执意……”
周胤微脱口道,“我不怕人笑,却怕人恼。”他认真道,“嫂嫂且想,汉文帝时,周条侯能迎天子旌旗阅兵细柳营,他怕不怕人笑呢定是不怕的,他若怕人笑,也不会让汉文帝按辔徐行、军礼劳兵了。然周条侯为汉景帝平七国之乱,却因区区盗买县官器一事而被株连下狱,他怕不怕人恼呢定是怕的,若不怕人恼,即便狱吏侵逼再急,周条侯也不会绝食而死了。”
纪洵美看着周胤微低着头絮叨叨的模样,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周胤微又道,“都说酷吏可恨,依我看,大抵是这群不怕人笑却怕人恼的人被害得太多了罢。”
纪洵美一怔,道,“二少爷也痛恨酷吏么”
周胤微淡漠道,“酷吏不害我,我自然不恨酷吏,只是,”他咬了咬牙,“若有人故意借着酷吏的可恨来栽赃于我,我自不会善罢甘休。”
纪洵美抿了抿唇,道,“西汉故事且不去说它,但妾身听闻,如今的御史台狱,却都是由圣上钦点的官卿去审,想来,”她故意顿了一下,像是要从这话语的罅隙里窥到周胤微的破绽,“也不会有太大差池罢”
周胤微笑了笑,没答纪洵美的问题,“嫂嫂不妨,”他语中藏不住的笑意终于满溢出来了一点儿,“亲自去问一问圣上。”
纪洵美却没笑,她抬起眼,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立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周胤微。
她打量得仔细却又不动声色,像是在害怕周胤微忽然抬起头,拿他那双重瞳看穿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一般。
少顷,纪洵美合起了手中遮面的九华扇,她拿着扇子的手垂了下来,正好垂到周胤微的视线范围之内,“妾身却听说,当今圣上极其忌讳后宫干政呢。”
周胤微的脸上又泛起了些笑意,只是这点儿笑意化不到话语里,纪洵美听不见,“嫂嫂先前说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