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沾端正了身子,他微微笑着,似一支颀长的竹柏般挺拔,“臣有三策,只是心中惴惴,不知圣上如何思虑此事。”
安懋笑道,“但请文卿知无不言。”
文一沾微笑道,“其一,望请圣上派遣户、刑二部官员,协御史台吏员前往琅州督理查办官营慈幼局,倘若其间果有不法情形,圣上再做处置不迟。”
安懋眉头一扬,不觉笑道,“文卿如此谏言,就不怕旁人说文卿无视劾证、有心袒护”
文一沾倾了倾身,微笑道,“这便是臣要说的第二策了,”他顿了顿,继而坦然道,“臣请旨圣上,将瑁梁少尹周见存、长史宋茂行以及广德军都督彭寄安调离所在职属地,以还文氏‘官商勾结’一罪之清白。”
安懋脱口即道,“不可。”
文一沾眉头一动,微笑着反问道,“圣上以为有何不可”
安懋道,“秋赋未达,这地方大员,朕轻易调动不得。”
文一沾道,“臣听说瑁梁府尹范扬采一向老成练达,秋赋琐事,范府尹定会替圣上料理妥当。”
安懋看了文一沾一会儿,又开口道,“事涉二党,朕不得不多思虑一二。”
文一沾微笑道,“昔年萧相国为避瓜田李下之嫌,置田宅必居穷处,为家而不治垣屋,臣私以为,三位大人皆为‘天子门生’,虽任职地方,但一言一行,必定效仿昔年贤相文终侯之高山景行,圣上实在无须忧虑过甚。”
安懋淡淡道,“朕非忧虑,只是想起前些日子因太子落马一事,徐国公誓必彻查六部之举,兹事体大,非容轻议啊。”
文一沾微笑道,“圣上之功高,远胜汉高祖千百倍,如何会怕臣下如淮阴侯者功高震主呢”
安懋眯起了眼,“文卿是在有意激怒于朕吗”
文一沾笑了一下,道,“臣只是在揣测,”他微笑道,“揣测圣上心中,究竟何人可获封昔年酂侯之荣”
安懋顿了一顿,随即慢慢地笑了起来,“妄测圣意,文卿好大的胆子。”
文一沾微笑道,“臣倒不愿做平襄侯。”
安懋抿了下唇,道,“这一策暂且再议,文卿说说第三策罢。”
文一沾应了一声,继而笑道,“臣之末策,与前一策相辅相成。”
安懋道,“哦”
文一沾微笑道,“依臣之见,‘赎买土地’之政理应先从上邶州施行而起,继而再推广全国……”
安懋打断道,“上邶州与华傲国交壤,不宜试行新政,倘或新政偶有疏漏,或是吏缘为奸,引得上邶州百姓奔逃他国,岂不得不偿失”
文一沾微笑着问道,“圣上以为何地施行新政最为相宜”
安懋立时回道,“柴桑。”他随口即道,“柴桑商业发达,百姓多以丝织为业,且民风淳朴,于此地推行田土新政最为适宜。”
文一沾又微笑着问道,“臣斗胆请问圣上,柴桑一地,可有昔年孟圣人所慨之‘巨室’”
安懋一愣,又听文一沾微笑着继续道,“倘或柴桑亦有‘巨室’,待新政一出,岂不即刻便步了琅州文氏的后尘”他微微笑着,像是叹息,又似是讽刺,“既然圣上欲治琅州而不得,想来于柴桑,便更是进退无据,那圣上的一片怜民之心,岂不再次付诸东流”
这回安懋滞了很长一段时间,未几,他伸出手,握住了茶碗光滑的杯壁,似若有所思地摩挲了起来,“那文卿以为呢”
文一沾微笑道,“臣请旨,使瑁梁长史宋茂行调职上邶州司马,都督彭寄安调职上邶州经略使,且原职官员就地解职,辅助交接至完成后,暨让宋茂行与彭寄安佐上邶州刺史推行‘赎买’新政。”
“上邶州虽为邻国接壤之地,但木速蛮商客络绎不绝,城中各色人等往来甚众,寻常新官上任,定无法一时掌控其中,如此,便少了许多舞弊争利之处。至于乡间,”文一沾微笑道,“纪鹏飞之案尚未时过境迁,臣私以为,即使新官娇纵,也万万不敢妄生事端,仗势任为;相反,圣上不妨借此机会,命此二官盘查纪氏一案后所余留下来的‘受献’土地人口,对上邶州百姓而言,未尝不又是一桩益事。”
安懋扬起了眉,心下不禁暗自忖度起文一沾提出的方案来,口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