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坐在辇轿上,往太皇太后安氏的宫里去。
宋皇后每次去给太皇太后安氏请安的时候,都会特意打扮得素净一些,有的时候是换掉头上的钗,有的时候是减掉手上的金镯,总而言之,她觉着自己在安氏面前,就该打扮得素净些。
尽管从来没有人要求宋皇后这么做。
太皇太后安氏的年纪与宋皇后相当,她穿着深色的宫装,却掩不住她的白肤乌发,宋皇后每次见到安氏,都不得不承认,以美貌而论,后宫的妃子中,无人能及安氏。
安氏见到宋皇后来了,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我正想着你,你就来了,快免礼罢,赐座。”
宋皇后坐了下来,先聊了几句闲话,再报告了一下追封王氏的事情,安氏听了便有些感慨,“她生了儿子,却没享上福,真是可惜。”
这话宋皇后不敢接,她只附和道,“是啊,因此圣上特意吩咐,要把追封礼办得隆重些。”
安氏点点头,“应该的。”她笑道,“要不是我身份不合适,我也想加赏一份呢。”她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指甲套,轻轻哼唱了一句,“‘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安氏嗓音清甜,宋皇后却听得后背微微发寒,赶忙道,“太皇太后,宫中不宜唱这《河上歌》。”
安氏停了哼唱,“啊,我忘了,圣上不喜欢听我唱歌。”她微微笑道,“皇后不知道,圣上从小就不爱听我唱歌。”
宋皇后觉得安氏今天说的每句话她都不好接,“圣上只是不爱听歌。”
安氏道,“德宗却喜欢,”她抬起头,“禅帝也喜欢,每次入睡,都要我哄着他唱歌呢。”
宋皇后彻底不敢接话了。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安氏复开口道,“瞧我,光顾着说自己的孩子,都忘了问候皇后了。”
宋皇后连忙道,“一切都好,谢太皇太后挂怀。”
安氏道,“几个孩子都好吗”
宋皇后道,“好,都好。”
安氏道,“对妇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儿子,皇后可要好生照料宫中的几个孩子,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她用指甲套的尖端,细细描着袖口上的花色边廓,“其他都是枉然,最重要的,还是儿子。”
宋皇后应了一声,安氏继续道,“昔年西晋时,贾后凶狡善妒,因惠帝懦弱而专制天下,乃至诬害储君,逼得梁、赵二王起事谋反,临死叹曰:‘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她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我近来重读《晋书》,读到此处,真是心有戚戚,贾后若是善待愍怀太子,或是育有亲子,即使她当真女主天下,也可保得善终,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宋皇后温声道,“太皇太后,您身体不好,还是少费眼为好。”
安氏道,“我是闲来无事,看书不过打发辰光罢了。从前匆忙,即使看书,也不过是囫囵吞枣,如今有了闲暇,才发现‘風雨文学’啊。”她抬起头,对宋皇后笑了一笑,“皇后不比我有如此空闲,因而我读书有了心得,就不免想与皇后多说几句。”
宋皇后恭敬道,“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安氏道,“我是到了现在,才参透这个道理。”她轻轻叹了口气,“女子须恪守妇德,若一妇人没有儿子,她再如何了得,也难以保得长久富贵啊。”
宋皇后应了一句,“太皇太后说的是。”
安氏微笑道,“对了,还有一事,我听说,王氏所出的四皇子聪颖过人,十分早慧,还未入学,就能引经据典,随口释字,果真如此吗”
宋皇后道,“是啊,圣上也十分惊讶呢。”
安氏道,“但我从前见四皇子时,却并未见有早慧的征兆,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勾了勾小拇指,“不知,这四皇子是不是也和圣上一样,不爱听歌。”
宋皇后道,“却是不知。”
安氏道,“无妨。不过我下回见他,定要哼支歌儿给他听。”她顿了顿,“皇后放心,我定会挑支好听的来哼,绝不唱这不宜的《河上歌》”
宋皇后恭敬道,“太皇太后,您身份贵重,不该亲自哼着歌儿去哄一个宫嫔所出之子。”
安氏道,“我知道,我都对皇后说了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