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某酒楼。
纪鹏飞拿起盒中大食文写就的地契,朝坐在客位的沙斐格扬了扬,“这是何意”
沙斐格道,“一点薄礼罢了,还请纪大人笑纳。”
纪鹏飞淡淡道,“我记得,《古尔阿尼》中,却有‘不要以别人的财产贿赂官吏’这一条;《伊本玛哲圣训集》亦有‘至仁主诅咒行贿者和受贿者双方’之言。”他把地契放回盒中,虚盖了盒盖,“我若笑纳,岂不是累及你受‘至仁主’的诅咒,死后不得永居‘天园’”
沙斐格笑了,“纪大人,这仅是一点儿礼物罢了,《古尔阿尼》对‘礼物’是这么定义的:‘为主道而使用资产的人,好比播种,一粒谷种,发出七穗,每穗结一百颗谷粒’。”他打开盒盖,“纪大人,我送您这份礼,并不违反大食教教义。”
纪鹏飞垂着眼帘,“是么”他玩味道,“大食语中,对应‘礼物’的词汇比汉语多,就好比这份礼,”他伸手作了个手势,“这算是‘海迪耶’,还是‘萨德格’呢”
沙斐格道,“纪大人,你我既然都是汉人,就说汉语罢。”
纪鹏飞道,“既然说汉语,那就该循儒家之法而行。就比如,现下沙斐格断事送我这份礼,我却不能‘礼尚往来’,是有负圣人教诲,因此,我不该收。”?沙斐格看了纪鹏飞一会儿,道,“我原以为,纪大人此番来寻我时,心下已有了定论,否则我也不会支出这笔钱来援助纪大人了。”
纪鹏飞道,“自然有定论,”他抬眼,朝沙斐格微微笑道,“既然你我都说汉语,沙斐格断事如何会听不懂我心中的定论呢”
沙斐格也微微笑道,“纪大人,我同您说句不中听的话,不出一个月,您一定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纪鹏飞道,“不中听的话呢,我在东郡听得够多了,也不缺沙斐格断事这一句。”
沙斐格道,“纪大人不为自身想,也该为子孙行长远计。”他点了点盒中的地契,“这旗北的地虽不如上邶州肥沃,可对纪大人来说,毕竟是一条退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纪大人,这地契,不单是送给您的,也是给您妻子的。不妨,先让您的妻子去旗北置办些地……”
纪鹏飞打断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儒家‘三纲’,沙斐格断事入了大食教,恐怕已忘了‘三纲六纪’罢。”他冷冷道,“且《礼记》有云:‘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与’,女子无产,天经地义;一家之中,女子若身有资产,岂非‘牝鸡司晨’”
沙斐格有些意味深长道,“纪大人是真儒士,何必墨守‘假道学’”
纪鹏飞道,“《礼记》为儒家‘十三经’之一,如何说是‘假道学’”
沙斐格笑笑,转开话题道,“纪大人,您让我想起一个人。”
纪鹏飞道,“这事儿说来也怪,自从我来了上邶州,像的人就忽而多了起来。”他似是讽刺,似是调侃道,“不知沙斐格断事以为我像谁”
沙斐格道,“纪大人如此说,我便不敢咬定纪大人像谁了。”他抬了抬下颌,“就说我罢,我自觉,我此刻颇似西汉蒯通。”
纪鹏飞不冷不热道,“这个典故取得妙,‘狗各吠非其主’,沙斐格断事与蒯通确实相像。”
沙斐格并不气恼,“昔年淮阴侯不用蒯通之言,临死叹悔竟‘死于女子之手’,纪大人既然最恨‘牝鸡司晨’,还是请纳了我这份礼罢。”
纪鹏飞道,“淮阴侯若安分守己,如何会死于长乐钟室”他淡然道,“他欲发兵袭吕后、太子,如何不是谋反”
沙斐格摇了摇头,“淮阴侯若在天下未定时,取蒯通之策,与汉、楚二王三分天下,鼎足而立,自可保得善终。”
纪鹏飞道,“昔年淮阴侯名高天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功成受贬,是汉高祖的帝王心术。我不过为东郡边末小将,如何能与昔年淮阴侯相提并论”
沙斐格微笑道,“蒯通有相人之术,昔年游说淮阴侯时,说‘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而不安;相君之背,贵而不可言’,我亦以此句馈予纪大人,纪大人若‘背过身’去,必然贵不可言。”
纪鹏飞道,“这事儿也奇,自我来了上邶州,预言我‘贵不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