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邶州,州府衙。
司户参军在跟罗蒙正和傅楚吐苦水,“……两位大人,这么说罢,咱们上邶州就好比一头奶牛,原来呢,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这草料含糊点儿,也还过得去。现下呢,连草末子也不给吃,直接上手挤,挤不出就得把肉割下来。”
“您二位也清楚,这一头牛上,能割的肉就那么几块,割了这肉不难,麻烦在得等它长回来。过了夏,马上就是立秋,立秋一过,正是农忙的时候,现在把人都征走了,田头没了耕地的人,今年又下旨加税,到了秋赋的时候,这差又没法子交了……”
罗蒙正开口打断道,“不愿服役者,按律,应每日折绢三尺,是为‘力役折庸’。既然立秋过后就是农忙,自然有大把交绢以免役之户,又怎会交不出秋赋呢”
傅楚也道,“此次为额外征役,按律,加役满二十五日,全年免调,满三十日租调全免。前线虽远,但这一来一去,便可免了全年的租调两役,如何会征不来人呢”
司户参军当然知道问题在哪里,他支吾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可上邶州有那么些‘无田、无家、无身’之人,能交的只有‘户税’与‘地税’,这……”
司户参军看见罗蒙正和傅楚一下子都一齐看着他,立刻闭了嘴,低下头去。
“无田、无家、无身”之人,当然就是指佃户了,而面前的两位,包括司户参军自己,都是拥地有田的官绅。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罗蒙正打破了沉默,“我与傅大人均有功名在身,按律可免去赋税,这收税上边边角角的问题,我们自然没有你清楚。”
罗蒙正一定了调,傅楚也附和道,“是啊,‘踢斛淋尖’、‘耗羡损折’、‘公费规复’,这里头的门道太杂,也多亏了你,这上邶州才能按时交赋。”
司户参军一听这两位是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了,赶紧道,“上邶州谁不清楚,两位大人心系民生,爱民护民,这次实在是难以为继了,我这才向二位通禀,否则,我哪敢向两位大人张这个嘴”
罗蒙正与傅楚对视一眼,傅楚开口道,“现下,奶已经挤不出了,再往下挤,出的就是血了,对吗”
傅楚这么一问,直接把司户参军问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傅大人,这挤血也得费力去挤,才挤得出。”
傅楚道,“可割肉也得放血,一样是出血,不如从那本该流出东西来的口子里出,否则,东割一刀,西割一刀,一头牛被割得浑身是伤,往后即使有草料,也喂不进去,直接伤痕累累地,在草料旁活活饿死了。”
罗蒙正悠悠道,“其实牛要真饿死了,倒不要紧,还可以吃它的肉,榨它的油,啃它的骨头,总能找出它死后的价值来,不过,这也要看这头死牛最后落谁手里了。”
傅楚道,“要是落在一不稀罕吃肉、榨油、啃骨头的人手里,就不免要查一查,这头牛究竟是怎么饿死的。”
这下司户参军的汗是真淌下来了,可这回的任务,确实难以完成,他心一横,道,“两位大人也是难办,下头的人心里都知道,若实在没法子,不如……”他觑着两人的脸色,眼睛一闭,“向圣上禀明实情。”
傅楚拍了桌子,“大胆!动摇军心是何罪过,你可知晓”他严肃道,“你若想担这干系,此刻就可出城,上定襄敲那登闻鼓去,你是‘鸣冤’也好,‘越诉’也罢,我和罗大人,决不来捉你。”
司户参军喏喏辑手,“大人,小的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罗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