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凝从云辙的院落走出来时,石灯里的光亮又熄灭了大半。晚蝶已经原来的屋子里等候着了,红漆托盘里呈放着先前那件杏花微雨的戏服。
看来云辙对于她的允诺已经早有预想。也对,在那样精心设计的棋局里,每一步都不该出乎他的意料。
“姚小姐,咱们还是照原来的法子回去。”晚蝶解释着,妆台上伶人描妆的粉黛也已备齐。
妆镜边上新添了一尊鎏金博山炉,里头燃起袅袅香雾,在灯火之下蜿蜒起伏。碧凝心知,她稍后只需要沉然睡去,何梨将会来接应她。
一股清甜的味道漫入鼻腔,让身体的四肢百骸蓦然苏醒。姚碧凝睁开眼眸之际,听见细碎的蛩音仿佛在耳畔回响,大约已经重回地道之中。
只是这一次,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被蒙上了黑布,只能感受到有一双手扶住她往前走去,伴随着脂粉的香气。
“姚小姐,你跟上我的步子,咱们很快就到了。”何梨的嗓音依旧婉转,可是那双手令碧凝下意识地排斥,想要摆脱,却没有别的办法。
“何梨,我们是要回谢堂春么”姚碧凝轻声开口问询。
“我们还是从原来的地方上去,你跟着我,什么也不用说,我自然会送你回到原来的角门。”何梨细细地解释着。
姚碧凝颔首示意。
云辙没有全然信任她,对于这样一个心思深重的人而言,除了他能够完全掌控的人以外,恐怕谁也不会信任。
他们之间的关系,除却一层在云辙看来一文不值的血缘以外,不过仅余利用而已。
比起云辙,碧凝当然更愿意相信母亲和自己的理性。他亲手为母亲铸造了一个牢笼,以忠诚和亲缘作为幌子,用以织造一个可歌可泣的幻觉,让对过去仍有所眷恋的人深陷其中。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安泰背后的可怖,她几乎就要落入云辙的引诱之中。
可是即便她看穿了一切,也不得不佩服云辙的演技,他擅于攻破心防,同时扮演着一个高尚而克制的角色。
仿佛所有的辗转流离、山河破碎都成为他日夜难寐的伤痛。
无边的黑暗之中,姚碧凝忽然想起那个有着狭长凤眸的男子,还有他衣襟上幽冷的松柏味道。此去征伐,他在烽火之中又是否能够安然无恙?
何梨轻扯碧凝的衣袖,启唇道:“我们已经到了。”
姚碧凝刚伸手摘去蒙住双眼的布条,却被何梨接过,在一旁的烛火里燃作灰烬:“那里的东西,什么都不带出来,这是规矩。”
“我们走吧。”姚碧凝已经领略过何梨对云辙的忠诚,从这样的细枝末节最能看出,她显然是在尽全力完成所有命令。
待那把双鱼锁重新悬在门上,姚碧凝才借着庭院里的光亮看清何梨的装扮。她同上回一样,穿着那身姚黄魏紫的戏服,娇艳华美的花旦妆容。
看来今日,谢堂春又有戏目,而何梨还未曾卸下妆容,这说明她去接应的时间也许有些仓促。
“姚小姐,我后头还得上台,咱们快些走。”何梨轻声开口,回顾之间珠翠轻颤。她已经不再年轻,可妆容之下仍是顾盼生姿。
何梨的回答果然印证了姚碧凝的揣度。她想,何梨先前扶着虚浮无力的她,必定不会故意绕道原远路。而后来替她蒙上布条,大概也是与此有关。
姚碧凝低垂着眉眼,目光只落在绣鞋上。只期望安稳地回到那间耳房,更换上原来的粗布衣衫。
可今夜的谢堂春分外热闹,碧凝跟在何梨身后,绕过偏厅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