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在这前路未明的现世里,真的存在如耶稣一般爱着世人的神祇吗上苍已经收回它的眷顾,天河倾下,将一切卷入滔滔浪中。而身处这滚滚红尘里的人们,真的可以浮于一叶扁舟而独自抵达彼岸吗
碧凝心下思量,不由得将陆笵的话语和昨天小巷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可是那样毫不起眼的老瓦旧衣,那个活得卑微艰难的穷苦男人,在繁华喧阗的沪上,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那两个军士又怎么会将它特意禀明赫赫勋荣的镇守使呢而陆笵的话语究竟有没有指向此事呢
绒衣上珍珠的纽扣莹润光泽,榕树枝叶间漏下斑驳日光,雾一般洒下来。碧凝却不知该说什么:“陆先生,你的话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么昨日你从军士手里救下那人的时候,满以为是善意。”陆笵嗓音沉稳,墨绿军氅更添英武,“你又真正看懂其中几分”
“我不该借用你的名号去干预律令,可是陆先生,那样的风雪里,他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碧凝自知是一时心软,但她就是被宝儿那双清亮眼眸里扑闪的光所触动。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一刻她看到的是宝儿,还是许多年前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自己。
“法不可废。”福缘巷来往的人愈发多了,绫罗绸缎与粗衣布衫混杂,陆笵抬手一指,似是转了话锋,“这样销金银噬白骨的地界,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令行不止。旁人觉得镇守府风光无限,却不知身在其位难谋其政的掣肘。”
碧凝静静地听着,却不知前言后语有什么关联,感受到陆笵惯于云淡风轻的语调里显露出一丝疲乏,她抬眸望向他:“陆先生若是下定决心,福缘巷这平地而起的高楼终会坍塌。”
“决心你的所为差点扰乱了我的决心。”陆笵神色莫辨,肩上金章芒光流转,“记住我的话,收起所谓的善意,少知道一些,对你而言才是最好。”
碧凝听人前话,昨日小巷中遇见的穷苦男子与福缘巷的销金噬骨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连。难道他的落魄困窘与烟土有关吗可是碧凝记得,宝儿爹的神采虽已经被活着的苦难所泯灭,却仍有一种隐藏的抗争潜伏在身体的四肢百骸里。这样的人,绝不会甘于浑浑噩噩的沉沦。
然而此刻,她知道陆笵不会愿意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了。他所要求的,是她缄默不语,和这些风起云涌划清界限。
他带她来到福缘巷,亲眼目睹富贵衰败的云泥之别,仅仅是为了告诉她昨日在不经意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吗陆笵的话语让碧凝心底如一团乱麻,寻不出头绪。
碧凝去找雁筠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晴好的阳光下雪意正在消融。昨夜的凛然风雪如一场梦境,须臾已无踪迹。那一片结缕草坪除却零星几点白,已是洗净的绿。
吕家上下对于碧凝早已格外熟悉,小丫鬟见人便领着上了楼,轻轻一笑:“姚小姐,我们不敢催,您自个儿敲门。”
吕雁筠因素日里不去学堂,家庭教师都是按着她的心思来,养成了蒙头睡到自然醒的随性习惯。即便睡到日照中天,小丫鬟们也不会去叫,扰人清梦总是免不了受一顿脾气。故而姚碧凝催她起床,也不是一两回了。
屈指叩门,三声又三声。里头毫无反应,碧凝按往常一般拧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