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真离间之下,汪刘两家结下杀子灭女的大仇,不共戴天,若说他们的矛盾还能调和,让人难以置信。
因此,当这份情报传回来时,坊里几位元老都感到匪夷所思,怀疑它的真实性。
“大年夜里登门拜访,刘川枫这是唱的哪出戏他还想拿热脸贴冷屁股不成”
徐老六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疑惑地询问任真。
屋里数人都陷入沉思。
老王凝眉说道:“汪府是龙潭虎穴,刘川枫要想寻衅,断然不会亲自赴险。我想,情报应该无误,还是妥协求和的可能性更大。”
坐在他身旁的张寡妇闻言,追问道:“可他为什么要求和不仅他的亲闺女死在汪家手里,前些天青帮……”
没等她说完,莫雨晴冷冷开口,“这些我们都清楚,不用你来提醒!”
她明显还在为那一耳光之辱耿耿于怀。
“你……”张寡妇气急,本打算反击,被老王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把话咽回去。
一直沉默的任真见状,干咳一声,把话题扯了回来。
“汪刘两家的仇恨再深,也是私人恩怨,进而影响湘北官场。刘刺史肯忍辱负重,跟汪惜芝捐弃前嫌,应该是迫于上峰压力,不得不低头……”
他目光闪烁,很快猜出这种可能性。
无论汪刘二人,还是东西两党,在这盘棋里都是被算计操控的棋子。
任真是下棋的一方,除他之外能左右棋势的,当然还有坐在棋枰对面的那位对手。
对手绝非庸手,岂会坐以待毙,放由任真扰乱大局。
那个人也出手了。
听到这话,老王豁然开朗,“你是说,刘川枫不敢因私废公,只能执行朝廷的命令,前去求和”
任真没急于回答,沉默了会儿,才说道:“现在看来,咱们烹煮的火候还不够。或许现在主持大局的,已不再是刘川枫本人呢……”
莫雨晴忧心忡忡,闷声道:“闹了半天,咱们先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忙活一场”
任真摇头,“运棋百步,杀棋一招,所有的优势累积到一起,才会形成最终的胜势。演化成现在的局面,确实让人意外,不过咱们并未丧失优势。”
老王微微一笑,凝望着任真思索的神态,说道:“看样子,坊主似乎已经有了计较”
任真不置可否,“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此刻我突然觉得,前些天真假宫城那场闹剧,反倒是神来之笔。若没有那次意外,我还真无法应对眼前这次意外!”
跟屋里其他人不同,老王性情内敛,心思缜密,从这段话里听出了一些玄机。
“你的意思是,要从死去的宫城身上入手”
任真端起茶盏,从容不迫地啜了口,神秘一笑,“无心插柳,这是天意助我啊!”
徐老六听得云山雾罩,“你俩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着像是说,坊主那夜受伤倒是好事”
老王哈哈一笑,“再多听凤首大人说书十年,说不定你这颗榆木脑袋就开窍了!”
徐老六顿时恼火,伸拳就要去捶他。
任真无暇理会他们,脑海里推敲着无数细节,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儒家的事,那女人肯定会听取他的意见。应变灵动,只手翻天,很像他的作风……”
“国士无双爹,这次我一定替你赢他!”
……
……
“元方,你怎么看”
花园的小菜圃里,一名中年妇人从藤蔓繁茂的架子下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根翠绿的黄瓜。
她掀起衣角,撸着黄瓜上的嫩刺,微笑望向凉亭外的那名书生。
午后阳光洒在她那并不精致的面容上,仿佛更加柔和几分。
非礼勿视,书生表情微窘,赶紧颔首移开视线,嘴角却带着笑意,俨然早已习惯她的率性自然。
“陛下想问的,是边角之地的厮杀,还是整盘棋的走势”
那位戡乱登基、君临大唐、雄视天下、绝唱千古的女帝陛下,竟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