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叶永强支付了最后一个工人的工资,黯然返回苦茶坡。
为了赔偿死伤者家属,他已经倾家荡产。而且,他还付出了无法继续在县城立足的代价。
人命关天,这是底限!不论有多硬的后台,不论之前付出过多少努力,一旦突破了这条底限,都将面临严重的后果。
曾经风光无限的叶永强,就这样垮了。如今的他,全身上下都被萎靡与颓废包裹着!他把自己的不幸,不仅归咎于时运的不济,也归咎于别人——他恨那几个小工,他恨他们不多长一双眼;他恨那三个死伤者,恨他们不留一个心;他也恨那个传达的老头,硬是缠着他下象棋;他更恨那个领导,在他出了这等苦难的时候,还要落井下石,让他彻底失去了在县城立足的机会……
回到苦茶坡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剩下几身光鲜的衣物,但这几身光鲜的衣物,如今怕是和他的身份一点都不符。如今的他,就跟他堂兄叶老冒一样。
不!叶老冒甚至要比他强,至少叶老冒没有像他这般大起大落,至少叶老冒身上没有背负人命。
人们对这种背负人命的人,一直带有很大的偏见,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人们确实离他远远的——这与之前人们对他争相讨好巴结的态度,可谓是大相径庭!之前,他风光的时候,任谁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他一回到苦茶坡,多少人提着鸡蛋或者瓜果蔬菜上门来——人们都指望沾他的光呢!可现在呢除了人们忌讳这种背负人命的人,更多的怕是人们知道他已经垮了、风光不再了,已经没有了讨好巴结的必要!
现在的叶永强,实在比他们这些泥腿子强不到哪里去——充其量也就是曾经风光过!
他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三个孩子在院门口正玩得起劲。他们还不懂事,不晓得此时他们的爸爸,已经是没落到家了,也不晓得他们的家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境地。
他的老婆刘丽凤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到丈夫回来,她并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脸上反倒多了一些愁苦的神情。
只有正在吆喝鸡鸭回窝的老妈子,热情地迎了过来,并关心地问他吃饭了没有。
对老人来说,儿子能不能辉煌腾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能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倾家荡产没有什么可怕的,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能继续在县里待下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就回家当泥腿子!家里的田地不是都让别人种了吗大可全部收回来自己种,还怕养不活自己
老人很会安慰自己——她死鬼丈夫安息的地方,没有荫庇子孙后代升官发财的风水!
叶永强有气无力地应了老人一句,就带着那几身光鲜的衣物回了屋。
他关上屋门,随手将衣物扔在他老婆的梳妆台上,然后就像没有了浑身的骨头,软塌塌地倒在床上。
虽然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钱,但年轻的他不懂得俭守,赚来的钱大部分被他大手大脚花掉。他不是时常喊三五朋友吃喝,就是请上一些能照顾他的大小官员,出去花天酒地。除此之外,逢年过节的,他也会买上一些贵重礼品,去答谢人家对他的“照顾”。钱倒是花了不少,可到了真正关键时刻,这些人纷纷选择跟他划清界限、避而不见,有些甚至还和那个领导一样,对他落井下石。
为了赔付死者和伤者,他把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还远远不够。他只得一边四处去借,一边追讨别人欠他的旧债,就连一个家境比较差的姐姐,他也不得不去讨要旧债。若在他风光的那段时间,他甚至连人家到底借了他多少钱,都记不起来。
为此,他遭了不少白眼,也算是得罪了那些家里实在拿不出来钱的人。可他只能这样做,才能渡过自己的难关。
县里发了一笔抚恤金给死伤者。有了政府出面,加上叶永强的赔偿,死伤者家属这才大事化小。但是,由于事件的恶劣影响,在领导的提议下,县里已经决定不再承包任何工程给他。他明白,现在谁也帮不了他。待做完手上最后一个工程,他结清了所有人的工资,随即就地遣散了他的建筑队。
一些有手艺的人,根本不愁出路;一些只靠卖力气的人,需要费些时间去寻下一站;也有实在寻不着出路的人,也只好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