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鼓都好似敲在人的心头,强硬地摁住心脏随之跳动。
紧接着,一点翼角刺破薄雾,雕着嘲风,刷着朱漆,再是飞檐,再是斗拱……半座华贵建筑竟从雾中缓缓浮现。
宫殿
这念头刚从人心头升起,那雾气便骤然沉降。
一点一点露出雾中种种。
先是无数招展的旗帜长幡,再是数百骑鲜衣怒马的骑士,再是手持锁链的兵卒,再是各式鼓吹,再是铠甲鲜亮的侍卫,再是持扇的宫娥,再是捧灯的仆役,以及……
成梁瞳孔紧缩。
……“宫殿”底下密密麻麻的人……不!那舌长三尺的是吊死鬼,浑身发白浮肿的是溺死鬼,骨瘦如柴而腹大如鼓的是饿死鬼,颈上空空如也的是断头鬼……那“宫殿”底下压着的竟然全是露出了厉像的恶鬼。
那里是什么宫殿分明是一架以无数的恶鬼作牛马、作车轮,碾着恶鬼的哭嚎缓缓而行的銮舆!
这究竟是哪家神圣!
冷光照得水波幽幽,队伍寂静无声。
没由来的,成梁想起书生说过的一句话:
可曾听闻平冶城隍的传说
升起些许头绪,还没待理清。
“小神平冶城隍陈敬道,叩见上神。”
群鬼的呼喊如同山呼海啸,紧随其后。
“叩见泰山府君!”
…………………………
再愚钝的人也该发现自己的处境了。
前一刻还在欢呼的白莲教众人,此时如同一群被捏住脖子的鸭子,惶惶无言起来。
泰山府君,东岳大帝,治人间万物生死之神。
再如何乖张的恶徒在这尊神祗当前,也得提心吊胆,闭嘴无言唯恐招来祸事。
然而,就在这当头,一个让白莲教众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忽而响起。
“臣,龙虎山正一道十七代弟子,酆都北阴大帝座下速报司活人吏,韩知微请奏。”
书生手持一枚敕书,越众而出。
“今有白莲教以妖法乱世,残虐世人,其匪首率众啸聚于此,图谋不轨,谋害忠良。故臣请于此地开赏善罚恶司,令诸判官,秤量此间诸人罪业,厘定善恶。”
他躬身再拜,面上无悲无喜,但心中却难免忐忑。今夜一番辛勤,成与不成就看这一遭。
还在也没让他久等。
那銮舆里传来一个缥缈的回应。
“准!”
………………
成梁早已是手足酸软、心乱如麻。
城隍爷也就罢了,怎生连泰山府君也都冒出来了!
他倒不疑有他。
在鬼城的客栈中的种种诡异,众人就已经确定了城隍的身份。而又能让城隍爷率领百鬼跪拜的,又怎么会是冒名顶替之辈
这个昔日军中猛将已被惊惧击倒,脑中一片空白,连带着书生说了些什么,他都一概没听进去。
直到耳边听得白莲左使一声断喝。
“走!”
身体便下意思行动起来,紧跟住新主子的步伐。
然而。
已经晚了。
他们的结局从踏入这城墟的那一刻起已然注定。
……………………
“泰山府君为天下城隍魁首,每隔数十年,都会巡视天下城隍,时而也会沿途奖励良善,惩罚罪恶。按理说,神明行踪难测,基本不可能撞见。但我好歹在阴间挂职,还是有些小道消息,譬如平冶的城隍收拢了许多枉死冤魂,府君无论如何都会走上一遭,而府君到访之日,也是这鬼城现世之时……”
书生慢吞吞为大胡子两人讲解其中关窍,倒也不担心白莲教那边的动作。果不其然,白莲教众人没跑开几步,便被府君麾下那些携带着铁索的鬼卒追上。
这些鬼卒手中锁链颇为奇异,并不用于捆人,而是直接从人体中穿过去,造不成伤害,却像长在了肉中,另一头却贯入大地,将人牢牢栓在原地。
白莲教众人都晓得已是大祸临头,都是拼了老命地攻击鬼卒、攻击锁链,然而无论是刀劈斧凿还是各类法术,都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落个了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