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站在栗子河的大堤之上,俯视着河道里密密麻麻的正在挖掘着河里淤泥的百姓.距离上一次的水灾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如今的栗子河又恢复了它温柔的模样,大部分的河床都裸露在外,而李泽所站的地方,正是上一次险些破堤的所在.
那时,杨开曾跳了下去,石壮也曾跳了下去,还有无数穿着黑衣系着红巾的义兴社社员们跳了下去,咆哮的栗子河吞掉了数名义兴社员的性命,但却也被义兴社的社员们绑缚住了手脚,大堤保住了,同时保住的还有后方无数的庄稼地以及信都县城左近的数万百姓.
水退去了,治理栗子河便成了当务之急.
本来每年翼州都会从事这样的工作,只不过今年除了武邑,其它的地方,都因为深州战事而被耽搁了.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再过上两个月,秋收便要来了,那是一年上头排在第一位的事情,关系着接下来一年的肚皮,可是万万不敢耽搁了的.
数十里长的河床之上,大堤之上,布满了人群,整个信都几乎是全民总动员.便连石壮的军队也加入了进来.
杨开当日在大堤上的惊天一呼,让义兴社的大名在信都立刻便响亮了起来,也正如李泽所估计的那样,水灾过后,义兴社在信都便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发展起来.
在武邑,信都,义兴社与官府已经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情,两地的主官以及下属的吏员,基本上全都是义兴社的社员.再往下,成立了乡,村,队这样的最基层的管理机构,由本地的义兴社社员进行管理.
义兴社的发展,已经开始打破了地主豪强甚至于宗族对于地方的统治,虽然还只是往前迈出了一小步,但在李泽看来,这却是历史之上的一大步了.
在他上一世的经历之中,他很清楚,直到民国时期,宗族势力仍然强悍无比.普通百姓有事,不是想着去官府解决,而是依靠宗族的力量来调节,无数的惨事便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下发生,而愚昧的百姓不仅不以为忤,反而习已为常.
宗族势力的过于强大,直接影响到的便是官府对于地方的管理能力,一地官员,如果不与地方豪强大宗勾结起来狼狈为奸,基本上便是寸步难行.
但现在,义兴社已经稳稳地向前迈出了一步,至少,百姓觉得他们是可以信任的,是可以帮着大家办事的,这些人是愿意为他们牺牲的.
这样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李泽相信,宗族势力对于地方上的控制,最终会烟消云散.
杨开干得很不错.
想起以前的那个有些猥琐,有些贪财,有些胆小的县令杨开,现在正一步一步地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他都有些不敢认识的人,他便觉得又是惊讶,又是开心.
他看过杨开培训那些预备社员,自己给他准备的那些简要的材料,被他大加渲染,春秋笔法那是用得风生水起,讲到动情之处,涕泪交流,讲到凛然之处,其气概简直可以用义薄云天来形容.李泽写给杨开的那些东西,本质上是一些洗脑的玩意儿,俗话说,想要骗别人,便先得骗了自己.杨开现在就是典型的这种人了.
他自己已经深深地迷醉其中了.
自从没有了生存危机,自从准备开始干一番事业,自从想要名留青史之位,这位昔日的谈不上一个好人的家伙,便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泽觉得未来杨开有可能变成一个真正的伟光正的人物.
这是一件好事吗?李泽不确定,他需要好好再想一想,再看一看.
不过眼下,肯定是一件好事.河床之上,黑衣红巾的义兴社成员们,带领着百姓们忙碌却又有条不紊干劲十足地干着活.
有效地组织人干活并且将他们的能力量大化,效率最大化,这自然是李泽的本事,杨开,孙雷等跟在李泽身边久了的人,早就被他培训成一个个的熟手了.
划片包干,定时定量等对工作的量化考核在武邑,信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干好有奖,干差要罚,已经得到了大家的公认.想混日子捞大锅饭,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大家驱逐出去成为一个爹爹不亲姥姥不爱的人,还得忍受大家的白眼和非议,一般要脸皮的人,是万万受不得这个的.当然,也不能排除实在有些好吃懒做的家伙腆着个脸就是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