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天阴晴不定。
君悦一手扶着侧腰,一手拖着肚子,站在桌案前,看着桌上寥寥无几的几本折子,怔怔出神。
以前这张桌子上总是堆满了奏折,她每天都要坐在这里大半天,批得手都发酸、脑袋发胀、眼睛发昏。
如今,每天都没几笔可写,因为大部分的奏折,都送到旁阙楼去了。
“怎么,如今知道后悔了”
君悦转过身来,正见佳旭端着药汁翩翩走来,到她面前时,将药递给她。“喝了。”
君悦乖乖的端了药碗,一口气喝完,又用茶水漱了口,而后才往殿外走去。边走边道:“后悔倒不至于,只是如今突然闲下来,有些不习惯而已。”
佳旭跟在她背后,笑道:“你不是说自己忙,没空见人吗这回好了,人家替你把活都做了,你不忙了,怎么人来了你还是不见啊”
君悦嘿了声,斜眼看他。“你也被他收买了吗跑到我面前来替他说话。”
她现在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仿她的字,弄得现在自己被架空,还不能跳出来指证。
佳旭道:“我每天连这院门都没出去,哪来的收买啊!”
“那你干嘛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觉得你这肚子也七个月了,你难道要和他一直这么僵着,到孩子出生也不见人”
“不见又怎样”君悦瘪瘪嘴,不服。“他又不能替我生。大不了我一个人将孩子养大,做个单亲妈妈,也好过被他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欺骗背叛。”
佳旭无语的摇头,他就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脑子总是不同常人的奇特。不仰仗丈夫也就算了,还想做单亲妈妈。
这天底下竟然有人乐意做单亲妈妈的怪胎。
他刚想说什么的,正好有个小太监过来,让他回去看看他们准备的药是否合格,他便也就将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反正说了,估计这个奇特的女人也会用更奇特的言语来反驳。
佳旭离开没多久,南宫素寰便来看她,送来了些自己亲手做的小孩子的衣裳。这些衣裳虽然没有过多华丽复杂的纹饰,却也是让君悦惭愧不如。
午饭过后,天下起了大雨来,哗啦啦的雨线沿着屋檐流下,汇集成滩。
广元殿的廊下,君悦凝望着大雨如幕。
南宫素寰从殿内拿了件披风出来,披在她肩上。“外面风大,进去吧!”
“坐着难受,我想站一会。”君悦视线不改,回道。
南宫素寰也不再劝,视线同样的与她看向前方,叹了口气。“这天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下起这么大的雨来,真是让人措不及防。不过下场雨也好,洗掉一些尘埃,等雨停了,这景色看起来也清亮些。”
“措不及防”
君悦连说了好几遍这几个字,只觉得最近发生的事还真应了这句话。
如今朝政大事,大多都在承运殿上解决,很少需要她出面了。之前那些经常往广元殿跑的臣子也不来了,奏折都被送到了旁阙楼去,根本不过她手。
“君悦,”南宫素寰侧头看她,轻声问道,“你可有后悔”
君悦眨了下眼睛,刚才佳旭也问过她这个问题。难道她脸上满是“后悔”两个字吗
不过,她嘴角一抹冷笑,坚定道:“不悔。”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谈俯仰间无愧于天地,至少都是心之所向,不悖所愿。既如此,有什么可悔的。
不就是大权旁落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近这段时间,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什么”
君悦道:“我想起了最初的自己。最初的我只想离开恒阳,摆脱质子的桎梏。然后仗着家族庇护,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游览天下胜景,尝遍各地美食,寻一小屋歇息。晨时看日出东升,暮时守晚霞余晖,平淡自在,一生随心。
可是万事不由我,我离开了恒阳,却不得自在。我被这尘世推波,接过了姜离,卷入了权势争斗中,刀头舔血,几经生死。我没看过多少回的日出晚霞,却一次次的看着满地尸体,血流成河。机关算尽,到如今一切成空。”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你说,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