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年正十五,样貌端秀,倒是颇为靓目。
孙权鲜少会待一个女子这般起兴致,她原还几分好奇潘谨淑是哪儿吸引了他,直至她见过她舞刀弄剑的模样,才终于约略懂得一二。潘谨淑的眼睛如火,身手却似水柔软矫捷──她知道他想起了谁,那样拉弓的姿态,只有她和尚香身上有,只是尚香似火耀目,而她不是。
时至今,他仍旧还在找寻她当年的影子幺……
却说这潘谨淑倒是个格外懂得察言观色的姑娘,许是因昔往作下人过得苦了罢──或因知晓这后宫之中,便属步氏最得圣心,于是便偎她最近,总扬着笑跟前跟后地一口一个姊姊,同她进御书房伺候笔墨,却也能于此情况下,谨慎不得罪王如兰。
这姑娘啊,日后怕是也不简单吧。
但也罢了──有目的也好,无目的也罢,她在这深宫六院的日子,确实是太枯燥了。
「舒舒近日瞧着,似是又瘦了。」
担忧地牵着她的手,孙权望着她苍白容颜,心疼地低歛眉眼,「我听闻妳似乎吃得都不多,却是为何?膳房的东西不合胃口幺?」
闻言,何若舒只得失笑摇首,「膳房的东西并无问题,是我自个儿着实没胃口,许是今年夏热了些罢。」可不想他再拿她食慾不振的理由去问罪他人,如此倒是显得别人可怜──她胃口确实是愈来愈差,有时一碗饭都吃不太下。
在这小小相思殿,她能做的事情着实不多,深宫如囚笼,九卿和皇子们又都在武昌宫里,几乎归陆逊去管。偶尔,她方才能见得他回来述职,或久违与她下盅棋──
转眼间,嘉禾六年,她已迈知命多年,眼看竟要花甲。
听闻那全琮征讨有功,近日又去平乱,而孙鲁班也生了两个孩子……
孙权思念长女思念得紧,她想大虎即便不愿见她,却终究当还是得回宫一趟……倒是孙鲁育也有了子嗣,膝下两个女儿皆成了家,着实令她欣慰,剩下的,她便只盼望她二人能和好如初,莫因一个周循枉死变成陌途。
虽说,她却也实在是再无办法替女儿做些什幺了。
「无论如何也都该吃些。」几分酸涩地将她的手牵紧,孙权歛下眸子,「舒舒,自建兴七年后,妳的病便未曾再好起……可我应过妳,要领妳看天下太平。」垂首,他缓缓出声,语气有些酸涩苦楚,教她不由得怔住。
建兴七年。
是建兴,而非黄龙……
她知道建兴七年发生了什幺──可自那之后大病,又见孙吴称帝,她早已觉得平生再无可恋,只是不捨太多……尤其最对于孙权,她亏欠太多,不能给心,却只能把命相与。
天下太平确是她的想望,然而这幺多年过去,她早就明白,终究只是妄想。
可他却还一直记着……
「知道了,我会吃多点儿,把肉给长回来的。」偏头轻笑,她抬首起来,伸手抚上他的颜,慨歎地触碰描摩,「仲谋……瞧着也是瘦了啊,该要请太医多开些补药方子,若换得你染病,可就更不好了……咳咳咳。」扬笑轻触,她抬眸看他,虽是笑着,却也觉着心酸。
当年俊朗英武的吴主,如今也染了几分沧桑,下颔处生了鬍鬚,眉眼亦有了些许疲态皱褶……不仅仅是她老去,这幺多年,当年那个还在她肩头下的孩子……也老了。
「……我知道。」低声轻应,孙权将她的手顺势捉起,贴住颊侧,阖眸,眷恋轻吐,「为了东吴,为了妳,我明白……」
他声音很轻,却轻得几乎扎疼她的心。
为了东吴,为了她……是啊,于她心里,东吴江山便是孙权,她该知道,他一直都明白这道理……
「──步姊姊!」
一声银铃般轻脆笑语忽地传来,孙权动作微顿,与她困惑地共侧首而去,便见碧衣少女扬笑而来,随后惊惶跪下──「妾、妾参见陛下……妾不知陛下在此,惊扰了姊姊和陛下,妾罪该万死……」
「好了好了,起来吧。」转而将何若舒的手向下牵牢,孙权笑笑,上前便将失措的少女伸手拉起,「淑儿也并非故意,不致罪该万死,朕免了妳的罪──下回多些注意便是。」扬脣轻笑,他颜上黯然一瞬褪下,复回脣边朗笑。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