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二十二《人面桃花》(3)
而一见她来,陆逊抬眼望去,起身作礼,却顿然有些複杂。
「……见过步夫人。」
见他如往常不同的大礼,何若舒微怔,随后方浅笑开,「多年好友了,陆将军何需多礼。」
听着那声有几分熟悉的「步夫人」,她却不由得怔忡。步夫人步夫人……当初宫月曾无意脱口的名号,如今却当真是用于她身上──
「礼不可废,总不能落人口舌,不过藉着提醒自己罢了。」歎了一声,他立好身子,抬眸看了看她,方几分犹豫地低声开口:「舒舒一切安好?」
虽她与他实在也没什幺能落人口舌的,清清白白,不过多年故交罢了……不过经他这一说,她才重新思量起──由今之后,她便已是孙权的妻子……既已有家室,即便问心无愧,但也确实该懂得避嫌了。
有些他俩交情深厚、说来不觉无妨的体己话,若令旁人听了,却使可能生出误解。
于是她摆摆手,方令身边跟着的人都先退去,「我无恙,劳伯言挂心了。」浅笑发话,她回应。
「孩子也安好?」看了看她还未显出的腹部,陆逊一同落座,随后又问。
而她弯脣浅笑,「这孩子很好。」
瞧着她笑起时,虽仍是淡静安和,眼里倒有了几分慈爱神色,陆逊心里不禁喟然。
垂眸蹙眉,他顿了好半晌才再抬首,俊秀容颜上却满是忧色,「……舒舒,我曾说过,妳若有其他打算,只要知会我一声,便是念着这数十年情谊,我是在所不辞的。可……」从远方百里外听得孙权要大张旗鼓地迎娶步氏时,他都不晓得该作何反应──难道却只为了这孩子,她便要牺牲自己所有曾秉持的东西?
「妳当真想好了幺?妳爱他幺?」
微微向前凑近了些,彷彿望能清楚她眼里思绪──他难得显得有些激动,和平时温谨模样不太相同,却像是关心则乱了。
他知道孙权一直喜欢她,也知她若嫁他,他定会好生待她,不与她受一点儿委屈……他原来从不觉得什幺,也知依她的性子,虽然是温善,但却与一般女子不同。后来知她与他人相许,纵然惊讶,见她高兴,也就不觉得有什幺。
可今日这样,当不会是她想要的啊?
孙权待她再好,终究是君王,终究不可能给她赵云能给的安和静好、一世便只一双人,他──
他是她的好友,多想几分,也是应当的……
「……他从前是我弟弟,如今只是我夫君。」听着他的话,何若舒愣了愣,只淡然垂首,双手抚上平坦腹部,神色安宁温和,「也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顿了顿,她又言。
陆逊怔然,随她无澜的眼眸,亦跟着几分愣忡黯下。
……是啊,她说的又哪里有错。
为了腹中孩子的喜乐平安,为了故土江东,为了她说过的孙策遗言、周瑜盼望……她会选择嫁,他当是早早便能料想得到的。
可为何他听着,竟觉得痛?
「伯言素来总是有话直言,约莫也就只有你……不会总劝着要我嫁了。」感慨一歎,她见他于她是这般关心,不由得总是感到欣慰。即便回到江东后,周瑜劝着她嫁、大乔也劝着她嫁、连尚香出嫁前也难免几分私心,却也只有他向来只问她是否开心,而不总要她寻个什幺依託,甚至还一直暗中帮着她打探心上人的消息……
纵是赵云当初,也会怕她担忧而多有隐瞒……这幺多年来,也就只有他,会同她毫无顾忌地谈论政事战事国事,同她落子言笑,含笑侃侃而谈。
或因如此,她才总不免在心里头,总将他看得最为友好而无嫌隙吧。
而他歛眸,「我相识妳二十余年,一路看着妳走来,身为好友,也只是希望妳事事顺心罢了。」
从初识于大雪见她落魄,后来见她入孙府……她素来都是事事为人,为孙家而刻苦习弓术、骑术,为孙家而拚死冒充孙权相护,之后与赵云一起,虽是干戈不断,至少看着是高兴了一些,如今却又如此──
「事事顺心幺……」闻言,她微微笑了笑,目光遥遥落至远方,看着春色青鸟扬翅高飞……「我的心愿其实很简单的。但愿所爱所念所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