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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可以忙里偷闲,齐书玉却还是待在书房里,随手抽了本书来看。他其实对一些经世致用的书不怎幺喜爱,反倒是诸如神怪传奇、奇人异事等闲书比较能勾起他的兴趣。
但是,不管翻了几页,他还是觉得有什幺不对劲,心头盘旋着一股暴躁的情绪,脾气没来由地冒出来。
扔开手上的书籍,烦躁地阖上眼。他抹了把脸,霍地站起来,找出许多宣纸,接着亲手磨起了墨。
不能发脾气,不能发脾气,现在的他最不能做的就是发脾气。他必须成熟、稳重,要有一个太子应该有的样子。
他需要静心。
深浓的黑色静静地在砚台上扩散,些微黏稠带着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下,很神奇地让他不再那幺躁动。齐书玉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有一幅画面立刻在眼前浮现,是他最嚮往的一幕。
他拉开嘴角,苦涩一笑。
修长漂亮的手提起笔,蘸饱了墨,几乎不用思考便开始在空白的纸上挥洒。笔尖轻抬,纤细柔美的线条是那带着盈盈浅笑的清丽眉眼;横笔侧锋,勾勒出玉般无瑕的一身白衣素裙,欺霜赛雪;浓墨泼洒,是那头丝滑水亮的秀髮云鬓。
最后,硃砂点绛,一抹红染在那小巧的嘴上,娇嫩欲滴。
画中的人儿面容清丽,宛如美玉精雕细琢,眉如远山含黛,一双翦水瞳眸盈盈有光,神采跃然纸上,身形纤细而玲珑有致,一身白衣脱俗绝尘,宛如天仙。她伸出手,似乎正想牵起谁,而那涂了胭脂似的唇瓣微启,似乎也正呼唤着谁。
「若嫣??」齐书玉轻轻呢喃,双目略为失焦。
猛然地,他一把将未乾的画扫到地面,俊魅的脸庞有一瞬间闪过迷惘和狂乱。
不对!这样不是她!这不是她笑起来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模样应该是要??是要如何?
努力回想,努力描绘,然而每一次的结果,似乎都与记忆中那绝美笑容有所出入。轮廓是有了,但是神韵,完全没有。
齐书玉惊恐地发现,他竟画不出那最珍视的宝物。
「不会吧??」放下笔,他看着最后一张完全空白的纸,失神地伸手去摸,什幺也没有。
记忆里形容仍在,却是无论如何也重现不了。
他记得,她的笑容温婉中又带着古灵精怪、天真烂漫里又有点狡黠,粉雕玉琢,精緻可爱得像个瓷娃娃,让人爱不释手。
但是画不出来。
瞪着白纸,齐书玉浑身僵硬。
颤颤地拿笔,重新来过一遍。只是这回,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画上五官。他怕这一画,他会开始怀疑记忆里的嫦若嫣是否还存在。
明明不到一年的??但是为什幺,她就像是离开了一辈子?
江顺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地的宣纸,混乱不堪。而齐书玉站在桌前,低垂着脸,乌黑柔顺的浏海挡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是江顺总觉得,太子殿下有一瞬间看起来,就像个走失的孩子。
「??有什幺事?」半晌,齐书玉淡淡地开口,乾净的清雅嗓音竟有几分沙哑。
江顺简直不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对齐书玉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迟疑一下,他轻声道:「太子爷,婉夫人还有南夫人都诊出了身孕,分别有两个月跟三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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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书玉并没有去探望那两个据说怀了他的孩子的女人。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飞快地动脑。
孩子有了,还一次两个,他应该要高兴的,但是他真的高兴不起来。他怕等他将嫦若嫣寻回来之后,会有不好的发展。甚至,若是知道他和别人有了孩子,能不能顺利带回她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是他第一次这幺害怕自己配不上一个女人。她那样乾净无瑕,而他却??
有些茫然的视线落在架子上的一个锦盒上头。齐书玉记得里面装的是去年生日嫦若嫣送他的香囊。他一直没用,因为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香。
他打开盒子,拿出香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冒出一句:「妳会原谅我吗?」
是夜。月光洒下,一轮明月高挂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