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静养了。”
皇帝已经不年轻了,萧锦棠记忆中的皇帝是一个眉目深刻不怒自威的男人。他身材高大,坐着的时候宛如一尊金漆雕像一般。
他哪怕是笑着说话,但语气中亦带着无形的压迫力,几乎令人不敢直视说话的人。
而现在的皇帝却发了福,明黄的锦被覆着他软趴趴的肚子,更衬得他面色蜡黄不堪。
皇帝看着萧锦棠呵呵笑了,看着他的眼神说是慈和却不如说是黯淡。看着看着,皇帝的眼神有些迷蒙起来。像是透过萧锦棠望见了过往岁月。
萧锦棠委实太像他的母亲了——
除却他的发色和眉弓,五官神韵几乎跟过世的俪嫔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双碧色的眼睛。
“福禄,赐锦棠座。”
福禄诺了声,不过片刻,侍女便端上了软凳和茶点。
萧锦棠随意看了眼端上的茶点,目光忽的顿了顿。
在一众蝴蝶酥,肉桂苹果卷,椒盐条中。中间那碟炒花生显得格外寒酸也格外瞩目。
皇帝是最喜欢吃花生的,每次茶点必然有一碟油酥的花生。
可很少有人知道,太子萧锦辉是半点花生也碰不得的。
就算是沾了半点花生沫子,萧锦辉也会呼吸困难全身长满红疹。
若是多了——
萧锦棠曾记得自己母亲跟自己说过,萧锦辉年少时跟人在宫外游玩,不慎吃了块花生酥,没想到当即呼吸困难口吐白沫,差点连命也去了。
那时候姜贵妃急的多次昏厥,整日里求神拜佛替萧锦辉祈祷,或许真是祈祷起了效用,萧锦辉愣是撑了过来。
至此之后萧锦辉再不碰任何花生类制品,甚至一见到见到花生便会大发雷霆。而萧锦辉掌权之后,更是下令东宫乃至整个宫廷不得出现花生。
无奈皇帝喜欢,御膳房便留了花生给皇帝做些零食茶点。
萧锦棠目色略略一沉:“儿臣记得父皇最喜吃花生,不如儿臣给父皇剥点花生吃罢。”
皇帝乍一闻言,不由得愣了愣。
剥花生这种事一向都是下人做的,而这么多年,除却自己的妃子,他那些皇儿倒没有一个给自己真正意义上端茶倒水的——
就是连给自己奉茶也是照着请安的规矩来办,更逞论私下给自己剥个花生呢
福禄见皇帝神色微变,面色欣慰:“九皇子真是有心了,只是这剥花生的事儿应是由咱们奴才来做,皇子您是万万做不得的。”
萧锦棠垂眸微微一笑,指节一拉一搓便将那花生籽儿剥到皇帝榻前的瓷碟里:“父皇之于儿臣,不仅是君臣,更是父子。”
“父亲患病卧床,儿子难道不该亲奉床前照料锦棠虽年幼读书不多,可也知百善孝为先,锦棠无力替父皇承担病痛,能做些讨父皇开心的事便已满足。”
福禄闻言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得了眼色后便恭谨的向二人行了一礼下去了。
宫内难得见如此父慈子孝的场面,还是多留些空间给这许久不曾谋面的父子多聊聊的好。
寝殿内宫娥徐徐而出。不多时,寝宫内便只剩下了萧锦棠与皇帝。
除却萧锦棠剥花生那微弱的声响,整个寝宫安静的令人感到窒息。
不消片刻,皇帝榻前的白瓷碟便积了十多颗花生籽儿。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等寂静了般,皇帝终于开口道:“锦棠,你可是有求于父皇”
萧锦棠闻言,只是略略一抬眸,手中动作仍是未停:“回禀父皇:锦棠只是许久不见父皇,甚是想念罢了。”
皇帝一只手撑着头,模样甚是疲惫:“是啊,你都长大了,记得寡人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俪妃刚刚去的时候罢。”
“那时候你还是个幼童,锦月刚刚出生不久——”
皇帝喃喃着,已是有些糊涂,连时间都记不太清了。
萧锦棠见皇帝渐渐的陷入了回忆,一边伸手将瓷碟递给皇帝,一边接着皇帝的话头缓缓道:
“是啊,若是这些年父皇还记得儿臣与锦月,怕是今日也见不着儿臣了。”
皇帝倏的睁眼怒视萧锦棠:“锦棠,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