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江岸。
一杆又一杆秦氏家旗。
立于江堤围墙中的暗柱之上,没有往昔猎猎如鼓的风采,像个垂暮老人,艰难撑起最后的荣光。
一览无余的广阔江面。
千里长河水茫茫,浪花怒卷。
沿江而行的秦烈,重温这八十载人生,他总以为自己风光显赫,权倾四方,临近落叶归根方才幡然顿悟。
岁月无情。
大半辈子追求权势,原本觉得他的命运,他自己主宰。
可惜……
“百年奇才也好,千古人雄也罢,于岁月长河而言,也不过是一束无根浮萍,风到哪,飘到哪,命不由己。”
你看。
我曾独步金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也难逃大兵压境,责令老夫公开自裁的命运。
不见曾经落霞与孤鹜齐飞,江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风景,仅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残酷画面。
来自于华王族的精锐之师,首批已经挥兵北下,站在江堤边遥望,一眼就能清晰看出水位线在暴涨。
轰,轰,轰!
战鼓擂动。
自沉沉浮浮的江面,余波震荡九天十地,杀气盈野。
再之后,这座承载八百年风月,见证诸多王朝从兴起到覆灭的历史文化古城,气氛骤降,一片肃寒。
冥冥之中,似乎有只遮天大手,自乌云深处探出,然后无情覆盖一整座金陵市。
也许下一秒。
也许更久,一巴掌扇落,彻底将六朝古都,拍得灰飞烟灭。
“寿宴即将开始,王爷该移步了。”
并肩而行的老和尚,口诵阿弥陀佛,提醒道。
秦烈转回视线,道了句旁外话,“你我认识多年,虽相交莫逆,却从不清楚主持的法号,今日……”
老和尚抬头微笑,再现往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老衲法号降龙。”
秦烈心头微震,没有多言。
“王爷,请入席。”
一前一后。
走过江堤,辗转进城。
此时,水岸线迅猛暴涨三分,二十万先锋军打着华王族的旗号,掠阵而来,金陵无力阻拦。
轰!
轰轰!
又是战鼓猎猎作响,振聋发聩,由最前端的江堤随风飘扬,直至这座六朝古都,尽皆人心惶惶。
一条上了年纪的老旧巷弄。
一座并不富裕的门户,缓缓从里面打开一束缝隙,院子里,人间灯火闪烁。
其貌不扬,身材佝偻的老人,牵着孙儿肉呼呼的小手,迈出门槛。
老人抬头看看天空,黑云压城,都快黑破脸咯。
“爷爷,是不是要下雨了”
四五岁的稚童,泛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
“是的哩。”
老人蹲下身,认真捋顺孙子的衣裳,交代道,“你在家好好待着,爷爷准备出一趟远门,大概要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
也就是回不来了吧!
老人站起身,凝视着孙儿的背影,笑容慈善。
待,门户关闭。
老人两袖清风,仰头大笑朝天去,我辈岂是蓬篙人!
生于金陵,死于金陵,华王族携百万兵马虎视眈眈,扬言要打得这座六朝古都分崩离析,从此除名
真当我等俗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老人大踏步,慷慨前行,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门户被打开,越来越多的身影,雄赳赳气昂昂,誓死为家园而战。
英雄总无名!
“素娘,今晚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穷酸又斯文儒雅的消瘦青年,弯过身子,将耳朵贴向妻子的肚皮,轻轻听着,怀胎数月即将临盆,臭小子越来越不老实了。
待产的妇人独自依门,掩面抽泣。
是不是这一去,从此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伴我度余生
“走啦。”
消瘦青年潇洒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