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里的大事儿很多,最热闹的要数两个,一为生,一为死。
允瓛不知道一座宅子的命运是否也是如此,大清覆灭后,金家大宅已经许久不曾如此热闹,可是……他闻到了这大宅内外弥漫着的死亡气息,他看到了金家的死,却没看到自己的生。
允瓛后悔了,他以为以金家为祭奠,能换来自己和珙王府的新生,然而事情却在一步步地如脱缰野马般,脱离他的掌控。
如果是由他掌控,今天的金家大宅将是一片热闹非凡——是那种自内而外由心而发的热闹,人人欢呼呐喊,赞颂允瓛的明智之举,将他奉为金家的明君,追随他一同与日本人联手,改变金家随势浮沉的被动命运。
可惜不是,今天这场面虽然看起来热闹非凡,不少金家门徒披红挂绿,围绕在日本人身边载歌载舞,他们的脸是笑的,心却在哭,允瓛对其中缘由再清楚不过,越过这一片盛景,他仿佛能看到祠堂里的一具具棺木,能看到一排排穿着麻布孝衣跪在祠堂门口的金家门徒。
跪在祠堂门口的,都是金寒池的亲信,允瓛曾以为自己真的接替金寒池掌管了金家,却不知他们的假意顺从只是金寒池的一步棋,他们能听从金寒池的命令与允瓛逢迎往来,却不肯对弑亲杀友的日本人低一点点头。
而另外的那些虽然看起来对日本人百依百顺,看似好像是被允瓛所说服了,可他们短暂的媚笑,却也只是要为那些誓死不屈的人,求一丝一毫生的希望。
没有允瓛,他们的生与死、顺从与反抗,所有决定都与他无关,此时此刻,允瓛看似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宴席的主位上,但他心里知道,就算今晚自己不死,他也已经失去了对金家所有的掌控权。
这一败涂地的溃败,是从允瓛默许日本人屠戮金家人时,就已被注定了的。
七天前,日本人冲进位于北平的金家老宅。
当时允瓛和允芝才刚刚住进来不久,允瓛甚至还没来得及派人将金寒池的卧房粉饰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和这座宅子还不熟,没能完全意识到自己是这里的主人,甚至一觉睡醒时还会因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而茫然。
日本人就是在那时冲进来的,甚至没有日本人前来征求他们的意见,允瓛在半睡半醒中听到枪声,等他冲到前院时,起身反抗的金家门徒已经死了一地。
而在允瓛试图与日本人交涉时,不断有人在枪声中倒下,起初是门徒,后来是金寒池的父亲,最后一个,是允瓛和金寒池的老祖母。
她仍穿着就寝时的贴身里衣,金家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她老了,她越是在脸上涂满厚厚的脂粉,这个事实在众人心中就越是深刻清晰,她怕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死于一个匆忙的清晨,干瘪如风干核桃般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脂粉,这么一张连她自己都不愿看的脸,成了她对于生者最后的印象。
其他人之所以幸免于难,都要多亏允瓛时机恰当的跪地求饶。
事态从七天前的那一刻开始急转直下,在接下来的七天里,允瓛一直在思考着,为什么日本人能耐着性子与金寒池周旋那么长时间,可是却不肯多给自己一点儿机会。
或许是因为日本人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只有金寒池才通晓真正的蛊术,而自己只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地拖延时间;也或许是因为金寒池已经耗尽他们所有的耐心,所以到了自己这里时,接踵而来的只有日本人的铁腕。
总之不论如何,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存在公平,允瓛也不可能向任何人去讨什么公平,他唯一能做的,是思考对策。
今天的这场宴席,对允瓛来说可能是生机也可能是死地——这是一招借刀杀人,如果金家门徒会因日本人而妥协,自己刚好顺水推舟度过危机,如若不然的话……
允瓛深吸了口气,从开席到现在,他几乎是在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掐算自己最后的
机会,日本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顿宴席结束之后,他们必须要将金家蛊术纳入囊中,金家的蛊书现在就堆在祠堂门口,堆在那些门徒面前,现在日本人要的已经不是允瓛给他们炼蛊,而是让这些蛊师们将巫蛊之术手把手地传授给日本人。
如若不然的话……他们的下场和结局显而易见。
尽管允瓛心中无比期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