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沉静了下来,过来不知道多久,‘咯吱’一声,传来推动桌子的摩擦声。
三四个食客脸色苍白,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台小米一个机灵,拉起傻了一样的赵安弘,拼命向外跑,如梦初醒的胖掌柜从柜台跳了出来,急得脖子都粗了一圈,大声叫唤:“会账,你们还没会账!”
话音还没落,就一个人影也不见了,胖掌柜苦着脸,看着一片狼藉、血迹遍地的大堂,脸上苦得都能挤出水来。
呆了片刻,突然敏捷地跳到锦衣大汉的尸体旁,一阵摸索,找出两个钱袋,看了看,又把一个钱少的塞回尸体里,却不敢靠近那血人一样的中年人,转头狠狠看了一眼角落里呆呆看着的店小二,转到柜台里把钱袋藏好,片刻,声嘶力竭的哭喊就传了出来。
赵安弘被台小米拉着,向着镇上有人、有光的地方跑去,到了一间客栈旁才停住步伐。
台小米转头看了看赵安弘,见赵安弘脸上沾着十多滴血液,伸手在自己脸色一抹,满手都是血液,血腥味冲鼻,感到一阵胸闷,恶心之感难以抑制,转头蹲在在路边大吐特吐。
赵安弘小跑一阵,才回过神来,被台小米这么一激,脸色发白,走远几步也干呕起来,还好这一天并没有吃啥东西,干嚎了几下,突出几口黄水,也就停住了。
远处‘好客来’客栈门前传来一阵喧嚣,越来越多的人向那边赶去,赵安弘忙从包裹里扯出一条毛巾,用力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台小米见了,也把脸狠狠擦拭了一遍,相互看了看,转头进了客栈。
赵安弘不顾掌柜的诧异,坚持要了两间房,也不管台小米,一进房就把门拴住,扑倒床上,从储戒中取出一张被子,裹住全身,静静地躺着。
台小米看着赵安弘进了房,伸手想说句什么,只觉得喉咙干燥,竟说不出话来,转身进了另一间房,坐在床上痴痴地发呆。
从玄灵带来的被子,气息温暖而熟悉,赵安弘感觉全身暖和了起来,紧绷的身体开始慢慢放松了,头捂在被窝里,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声息,耳边一片静谧,赵安弘听到心脏在强劲地跳动,速度如此地快,比激烈搏斗时的跳动都要快得多。
赵安弘就这样躺着,脑中一片空白,无思无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安弘突然有了感觉,发觉心脏恢复了正常的水平,缓慢而有力地跳动,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流了两行清泪。
赵安弘停顿的思维慢慢开始运转,怎么会是这样呢一个羞耻得不愿触及的问题,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自己怎么会是这样的
赵安弘,你怎么这么胆小
你竟怕成这样!
那些人的搏斗水平,无疑是低劣的,动作缓慢,力量薄弱,赵安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人全部加起来,也抵不过他一个手指尾厉害。
但那个脑袋瓜子,猛然间,被铁锤砸碎在眼前的时候,那红的血液、白的脑浆混在一起,从破碎的头骨中流淌出来的时候,赵安弘就懵了。
一个生命就在赵安弘眼前,猛然间就陷入了死亡,那莫名的恐惧,莫名的悲哀,瞬间就摄住了他的心神,然后,一个个本来鲜活奔放的生命,又陆续以各种方式,在他眼前不断泯灭,似一个个滔天巨浪,不断冲击他的心灵,像要把他拍入无底的深渊。
赵安弘活了两辈子,从没有如此接近过死亡。
什么死亡不过两脚一蹬,来世再见呀!
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呀!
什么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呀!
对赵安弘来说,不过是书本上一句或悲壮、或凄美的句子,当死亡真正靠近他时,他才清晰感受到,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的微妙含义。
行侠仗义呦!
赵安弘羞耻地想道,昨天中午还气势汹汹的,要跑到山上去杀强盗,多么可笑呀!
要不是台小米拉着,自己此刻,是不是就被人杀死在那荒山上了!
可是!
为何别人可以淡漠生死,冷酷无情的杀死一个个生命,而自己只是看着,就受不了呢!
是自己生性懦弱吗
赵安弘不愿意相信,自己和别人有何不同
一样拼过!
一样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