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太平渡码头只停着一艘双桅彩船,窦老汉一上岸,就见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气急败坏的从彩船那边过来:“老头儿,没看见上边悬的旗子吗今日我家老爷祁大人包了太平渡,任何船不得停靠,快走快走!”
“几位爷,我儿子落了水,求你们支两个人手,帮忙寻救!”
“你儿子支人手老骨头,再不将筏赶走,你也下水喂王八去!”
几人连连推搡,窦老汉趔趄后退,求救无应,只好软声道:“我另两个儿子去救小三,我一个人赶不动这么大的筏子,咱不敢扰老爷的兴,等人一回来就走,就走!”
苦苦解释,家仆们不耐烦的上来踢打,小蓝扶着老汉的膀子向右一晃,那些巴掌拳头均落了空。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船上走了下来:“老爷好心,说许你这筏子停上一停,但是不得争吵滋事。救人与咱们无干,岸上半里便是太平县救生衙,老头儿,你去那儿找帮手吧!”
窦老汉听了这话,恩恩谢谢,领着四丫和小蓝直奔救生衙。
一进门,火急火燎的向当值的官差呼救,那官差不紧不慢铺纸研磨:“年甲,贯址。”
老汉涕泪交集,没听清楚,官差高喝一声:“年甲贯址!想救人就不要啰嗦,撸顺了舌头答话!”
老汉一愣,赶紧恭恭敬敬的答了。
“什么船,做什么营生”
“排筏,受雇贩木。”
“载人几个,载物多少”
老汉耐性作答,可心中焦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此耗费笔墨。
官差抬头道:“衙前有示,身份不明、从恶业者不救,超载违规、枯季强渡者,咎由自取,一律不救,若是货物落水,货值低于百两的不救,我不问清楚,怎知该不该救”
“是是是。”
“落水的是人是货”
“方才说了,人,儿子。”
“年纪水性,在何处落水。”
“十七岁,会水,方才撞礁筏子翻了,他游得再好,这样栽在乱石滩里……”窦老汉哽咽难言,“差爷,这是我最宝贝的小儿子……”
官差摆手打断:“押救钱四千五百文。”
窦老汉抹抹眼,“押,押救钱”
“不押钱,谁救你我们救生衙的人就不是人救生衙的船就不是船辛辛苦苦冒险救人,倘若有死有伤,就活该白损白赔老母妻儿又有谁来养芝麻丁点的押救钱换你儿子的命,你还嫌贵”
窦老汉嘴唇抖动,却知此刻犹豫争辩不得,悉嗦解开腰间褡子,四千五百文不是小数,已经毁了一筏子木头,即使余下的安全运到,也注定赔本,何况一路要通关过卡,还要上交四成贩运税,倘若儿子伤了病了,处处是用度。
咬牙摸出银钱,当差的长手长脖,一把接去,顺势掖在怀里,叫窦老汉在押救书上按了押,方才吆喝人手去了。
这一去,恨不得又有两柱香的功夫,窦老汉暗自跺脚,后悔来了这急死人不赔命的地方,早知如此,就该和大郎二郎一起回头。
四丫初还勇敢,见老爹如此自责,小脸再也憋不住,串豆子般滚下泪来。
官差总算邀齐人手,领至江边慢吞吞的分派,大小两船,几人拉纤,几人助划,好容易打算出发,又说船底有损,要先修补。
窦老汉急得身子发软,江上忽有一艘轻舟疾漂而下,操舟的是个手脚从容的矮个船夫,船上另坐两人,正是大郎二郎。
小船一旋,泊在排筏旁边,大郎一跃而下,“阿爹,遇上贵人,三子找到了,可是撞坏了头,咱们上太平县请大夫去!”
窦老汉向船里一看,三郎躺在二郎腿上,半身泥血,面目模糊,已经全无知觉。
双桅彩船上有人喊话:“老头,人回来就走,你自己说的,已扰了老爷半天清静,还有完没完!再等我们下船来赶,可就不客气了!马五,还愣着作什么!”
马五就是那救生衙当差的头领,一听这话,立即对窦老汉摆手道:“人找着就好!快快离开吧!”
不能停靠,便无法去太平县求医,二郎低骂:“救生救生,呸!官老爷的狗腿子!”
马五一听,领着一班人撸袖上前,大郎见势,挺身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