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忱缓缓转过身,风吹卷着他的衣袖,看着这连绵一直延伸到荆山脚下的土堆,李荩忱心中感慨万千。
无论如何,是自己带着这些将士走到这里,而现在自己还能站着,但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只能埋葬在这里,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作一抔黄土。
“世忠。”站在李荩忱身边的萧世廉低声说道,提醒李荩忱可以开始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这一篇祭文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很久,并没有让别人来代笔。在李荩忱看来,与其让别人来写一篇辞藻华丽却没有什么真情于其,倒不如自己用更平实的语言说出来好。
毕竟在场这么多将士,真正识字的也没有多少,能听懂的又有几人
所有的将士都屏住了呼吸,一道道目光紧紧注视着李荩忱。而李荩忱那已经为很多人熟知的洪亮声音,在旷野中,在风中回荡。
“大陈太建十年六月,余率大陈西征一部奋战于章山郡,阻十倍之敌于此
血战不分昼夜,唯知天昏地暗;袍泽不分所属,皆奋勇争先
身披伤者众,埋骨疆场者不胜其数,然全军将士上下一心、浴血用命,挽狂澜于既倒,阻大厦之将倾
敌酋尉迟迥,名将者也,然于城下,损兵折将,不胜狼狈
今敌退,某,李荩忱,幸甚至哉,得以主祭战死于章山郡之袍泽弟兄!
呜呼哀哉,披坚执锐、英勇奋战之将士,魂兮归来!
呜呼哀哉,浴血厮杀、死守孤城之袍泽,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旷野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但是分外的清晰、分外的震撼人心。
在几天之前,同样是这个声音,曾经尽情的羞辱城下的尉迟迥和北周人;几天之后,又是这个声音,为所有先一步倒下的将士们带来胜利的消息。
这一缕缕倒在章山郡的魂魄,似乎真的活了过来,在风中一如往昔的咆哮、呐喊,在天穹之上盘旋、吼叫。
他们俯瞰自己曾经奋战过的地方,也守护每一个肃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袍泽弟兄。
“尚飨。”李荩忱最后两个字艰难说出来,眼眶已经微微湿润。
因为这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战,也因为他隐隐约约听见了风声中的呼喊和咆哮。
历历在目,恍如隔世。
“斟酒!”萧世廉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一坛坛从江陵辛辛苦苦转运过来的美酒被粗暴的打开,酒香飘散,扑入每一个人的毛孔。然而所有的将士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血战的磨砺让他们更多了几分肃然,而前方连绵的土堆,更是让他们自觉地遵守没有人强调的纪律。
李荩忱的手微微颤抖,端起来第一碗酒,带着香气的酒水随着李荩忱手腕一摆,径直洒在荒草上。
在这里站着的,无论谁都没有权利和躺下的人争抢第一碗酒的资格。而随着李荩忱重重的将酒碗摔在地上,后面士卒们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爆发出一声声呼喊。
哭声在风中飘散,曾经鲜活的生命、近在咫尺的袍泽弟兄,终究一去不复返。
他们庆幸自己的死战余生,他们痛哭那些再也没有办法嬉笑打骂的同袍,多少“与子同袍、生死与共”的誓言终究成空。
“说起来,上一次大家举碗痛饮,还是在望北寨吧。”李荩忱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
萧世廉脸上同样肃然。从望北寨到这章山郡,一半多的人倒下了,这也意味着有一半人没有办法和他们同饮。
“至少这一战,我们赢了。”李荩忱呼了一口气。
至少给这一路上所有倒下的人,有一个交代。
“接下来呢”萧世廉眉毛一挑。
李荩忱扭头向南看去:“走吧,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