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奇源部落内,大汗营帐的寝房里。
“哈沁夫人!大汗的病又发作了!”
轮班陪护伊勒德的侍从姑娘的惊叫声,吵醒了倚靠在木椅上闭目养神的哈沁。
她急忙来到床边查看,昨晚一整夜夫君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心神安宁无比,就像常人在沉睡一般。连续数日都只有和衣打盹的哈沁,得到了难能可贵的休息时间。
这令人欣喜的迹象,让大家一度觉得大汗好像已经战胜了体内的病魔和毒素,燃起了苏醒的希望。但此刻,所有人不间断的努力,在伊勒德病情发作的一瞬间再次陷入了叫人心灰意冷的死循环。
自从伊勒德中毒昏迷,已经过去整整六天,第七个黎明眼看也快要来临。
离萨满祭司莫日根所说的大限之日,只剩下最后一天。但莫日根仍然没有回到奇源,谁也不知道孤身一人启程的他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否寻得了能够挽救大汗生命的解药。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法师能否在最后期限前及时赶回部落,都是未知数。
饱受病痛折磨的伊勒德平躺在卧榻上双目紧闭,在蚀骨吞心的毒素摧残下,仿佛又苍老了许多。形容枯槁的大汗虽然只是刚过耳顺之年,可眼下却与风烛残年的古稀老人无异。
原本还算健硕的身形,在水米难进,高热恶寒的双重夹击下,变得消瘦到毫无血色。他那厚实的手掌,现在皮包骨似的握在夫人哈沁的手心里,几乎感觉不到一点温度。蜡黄的面色下,深深凹陷的眼窝和双颊叫人都快看不出大汗健康时的容貌。
先前与父亲在游魂界重逢的梦境好像是让伊勒德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但孛儿帖的毒药阴狠之处正在于此。草原上这些身强体壮的勇士,并不惧怕疾病来袭,一切肉体上的苦难,在他们看来都是让自己不断变得强大的历炼。
真正可怕而又难以抵御的东西,往往存在于无形的意识中。孛儿帖深知这一点,击垮一个人的精神意志,远比征服他身体的效果要彻底得多。
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的内心深处没有藏污纳垢的阴暗角落。再圣洁的伟人也难免会有一些不能见于阳光下的秘密。诡计多端的蛊毒萨满正是抓住了人类这个共通的弱点加以利用,假借伊勒德尘封多年的负罪感和悔恨之意,摧毁他身中剧毒后孱弱不堪的心灵。
虽然哈沁夫人与侍从姑娘在给大汗服下汤药后,反复擦拭他的额头和身体,但伊勒德仍旧被不停渗出的汗水浸湿了全身。明明口鼻通畅,却憋闷难受,总像无法顺利地呼吸到周围充盈的空气,如沉溺在水中的落难者一般仓皇狼狈。
没人知道在大汗脑中,自己正困于冥界布尼河那深不见底的河水里。
伊勒德在潜意识中为他曾经犯下的错误用痛苦偿债,而身边那些与他最亲近的家人却束手无策。
哈沁脆弱的心理防线再一次来到崩坍的临界点,飞速流逝的时间如同高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落,斩断支撑她坚强下去的最后一股心力。
大汗妻子做了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一切能做的努力。这场与死神的博弈进行到这个阶段,她手里只剩下一张底牌了。哈沁夫人心里拼命地向长生天祷告,祈求莫日根法师能在午夜前平安归来,并且带着那唯一的希望,续魂草。
而几乎没有让大家失望过的萨满祭司,此时到底在哪里呢
时间退回到伊勒德昏睡不醒的第一天。莫日根对蒙克和海力布二位王子布置下任务,嘱咐完毕后,便独自踏上了出发寻找续魂草的旅途。
这个见闻广博、睿智过人的老者知道大汗此次中毒事出蹊跷且凶险万分。如果稍有不慎,没能及时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话,绝不是一句王者驾崩,众人哀悼恸哭一番便能收场的局面。
真正叫人忧心的,是悬而未决的王储之谜,势必会让各个部落在王位重新洗牌的前提下,为争得更多的利益,甚至觊觎版图的划分,在草原上掀起新一轮腥风血雨的动荡。
自己作为伊勒德多年来的挚交好友,也是唯一有能力可以扭转当前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