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永远在膨胀、没有终末态的宇宙,热力学定律依然正确,这,毋庸置疑。
然而主宰一切的热力学第定律,却仿佛杀手,在无限长的路径上追击目标,永远跟在宇宙的身后,永远也无法得手。
膨胀,如何让宇宙避免热寂的宿命,一经点拨,方然很快就思路贯通。
即便孤立系统,如果允许系统占据的空间发生变化,譬如说,气缸容积变大一倍,那么,即便原本缸内的气体已达到参数的绝对均匀分布、处于熵最大的态势,也可以藉由向新增空间的扩散,来进一步提升熵值。
熵值有提升的空间,在热力学,也就意味着有做功的可能;
进而,就有被智慧生物所利用,借以维持新陈代谢之类精妙活动的可能性。
宇宙的膨胀,一种建立在科学观测上的假说,居然有这样的效力,面对热寂,坚若磐石的统计物理成果,时空持续膨胀的宇宙虽然无法彻底摆脱热寂的阴影,却始终可以快出一步,这种图景,让方然感到久违的放松。
面对无限膨胀的宇宙,曾被认为面目狰狞的热力学第二定律,原来……
也有它无法终结掉的存在,是这样吗。
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冥想着那遥远到不可思议的未来,意识到那想象中的“叹息之墙”也许并不存在,一开始,方然几乎要表露出罕有的欣喜,理智却在提醒他,寻常人绝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而高兴,这样泄露情绪,正该是身为永生的追寻者所竭力避免的,才勉强控制住表情。
不过,和默默体验心情的年轻人不一样,被话题引起了兴趣,理查德费曼还在滔滔不绝,言谈间,又让方然有了新的忧虑:
“正因如此,‘热寂’这种假说,如今并没多少人会当真。
即便按相关理论的预测,根据不同的初始条件,关于宇宙何时会彻底进入热平衡态,分歧也很大,预期从1010年到101600年不等;
就我个人而言,一种理论如果会导致如此悬殊的预测数据,本身就说明这理论‘不太靠谱’,呵呵。
不过,即便我们否决了‘热寂’理论,宇宙的长远景象,恐怕……”
“恐怕什么”
面对眼神略显恐慌的方然,费曼教授的话,很突兀:
“你看,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如果不想忍受餐厅的伙食,我们就叫一些外卖来吃,记在我的账上,怎么样。”
……
“坦率的讲,方,——你的名字是方然,对吧;
如今像你这样关心宇宙命运的人,即便在大学里,也真是越来越不常见喽。”
傍晚时分,理查德费曼请了方然一顿挺丰盛的大餐,既是感谢他常来帮忙,同时,也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教授话里的一丝落寞,不难听出来,方然则讪讪的劝慰着:
“可是,至少在伯克利的物理系,愿意探究宇宙奥秘的学生,还是很多啊。”
“哦,是这样。
搞物理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少,要说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出于对物理的热爱、至少是兴趣,这一点我并不反对。
只不过,以实用主义的动机来学习自然科学,或者,以造福人类的志向来学习,总之大概是这些吧,难免令人失望;十个物理系的学生,得有八九个都是持类似的动机,他们钻研物理,无非是想凭借这么一种手段,去改变人类世界,仅此而已。
这样做,当然不能说没意义;
但纯粹受求知欲的驱使,想要知道浩瀚宇宙的过去和未来,持这种动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