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穆云笙过去一年中,记得最深的几张脸之一。
记忆之中,穆老太每每有不顺心之事,等待着她和穆云书便是一顿劈头盖脸、雨点般的暴打,没有由头的事,也能怪罪到她们姐弟身上来。
若实在没得骂,穆老太便要拽着林氏一起,唾沫星子满嘴乱溅,说林氏是克死他儿子的丧门星,生得两个病恹恹的、臭水泡大的贱种……如此种种不堪,污人耳目,却是孤儿寡母三人的家常便饭。
而最难捱的,还是大伯穆振嘉在家的时候。她这个使算盘的大伯看上去文质彬彬,动起手来一点不逊于穆老爷。
穆云笙清楚得记得,去年冬天,穆老太为一只失手掉在地上的酱炖猪肘痛骂了两个时辰,明明是与她和穆云书毫无关联的事情,却因为那只猪肘子掉落的时候她正带着穆云书挖完野菜进门,穆老太说是他们晦气太大冲的,不由分说上来打骂。
那只猪肘子真的很香,屠夫为了炖它一定下了不少佐料,炖了不少时辰。因为那肘子掉在地上的时候腌成深酱色的猪皮还重重地颤了颤,冒着热气的酥红肉块之间露出了月白的猪骨,在雪地里散发出极诱人的咸香来。
当时,被饥饿折磨得快要昏阙过去的穆云笙,恨不得顶着穆老太的叫骂把那块沾了雪水和淤泥的肘子肉吃下去。
赵棉听得入了神,窗外天色渐黑也没有察觉,只连声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穆云笙探身取过窗台上的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青花灯盏。
穆云笙怕极了穆老太的棍棒,因为穆老太下手从不留情。可她不能逃开,不能反抗,因为要护着穆云书。
穆云书在她怀里咽了一口口水。他还小,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穆老太落下来的门栓便更疼了。
此时正好穆振嘉进门,他瞧见院子里这一幕,自然无法视而不见,便停下了脚步。
穆云笙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的自己对穆振嘉仍旧抱有一丝幻想。这个大伯是读过书的人,又在镇子里见过世面,应该不会看着穆老太这么凌虐他们姐弟两个吧
穆振嘉确实没有挽起袖子加入进来,但他也没有阻止穆老太。
他把屋后那根充满倒茬的柴火棒提了过来,对穆老太说:“要么就打死算了,两个丧门星。”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非常平静,好像在说过年要杀两头猪来吃肉一样。
穆云笙抱着瘦弱的弟弟坐在雪地里,血一点一点凉下去。她能听出来,穆振嘉的口气是认真的,他真的不耐烦到觉得就这样打死他们姐弟也好。
饥饿和寒冷两相夹击之下穆云笙再也支撑不住了,抱着早就被打得没了声音的穆云书昏倒在雪地上。
那天林氏一个人回来的晚了些,进门的时候,本就没有盛满的野菜篮子从她手中滑落。
她看见她又累又饿的女
儿抱着她苦命的小儿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害死她丈夫的婆婆提着一根粗糙结实的柴火棒,边骂边准备下手。而她死去丈夫的大哥正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好像面前正在上演的是世间绝美的好戏。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赵棉听穆云笙将在穆家的经历一一道来,不觉渐渐入了神。
“倒茬那么脏,扎了人可是会得病的,那老婆子没有太为难你与你弟弟吧”
穆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