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雨下意识地向后瑟缩,背却撞上冷硬石壁,再也无路可退。
深夜,相府。
转过沉香木铺就的九曲回廊,尽头一处雕栏水榭,月色如洗,映照一池春水,潋滟波光。
风中,花香弥漫,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沁人心脾,闭上眼,仿佛那天真烂漫的春衫少年从未曾离去。
少雨……
描金乌木案上,水晶盏内盛着沉碧色的琼浆,君子寰斜倚美人靠,对着一池涟漪沉思。那人的鹰,数日不至,眼下既不能靠飞隼传书,便是安插在使团里的自己人也失了音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他给自己摆一局棋,左右互搏,一场心战。
榧木棋盘上,黑白纵横,看在他眼中,却忽然扭曲成了一片。
黑白棋子晶莹剔透,转瞬化作张张鲜活面容,任他指间摆弄,博弈厮杀,非死即伤。
一入此局,谁都再无脱身的可能,包括这只操控着棋子的手。
他猛一拂袖,棋盘倾倒,洒落一地黑白。
他在斑驳月影中冷笑。
很快,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既然担心,当初何必要送他走”
君子寰身子一震,扭头,望见水榭外正抱臂冷立的华庭轩,玉冠墨发,青衫疏离,说这话时,嘴角分明噙一丝讥嘲的冷笑。
他握了握拳,指节泛白,继而呼出一口气,轻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庭轩。”
那人却一个箭步窜至他身前,扬手便是一记狠拳。
他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下,踉跄后退一步,一地黑白碰撞,珠玉之声刺耳。
华庭轩步步欺近,眼中竟满是血丝,“你让我怎么看你你说!你还不知道吧,补给西路军的押粮队这会儿被阻在了半途,寸步难行!”
君子寰眸色一沉,反手一把揪住他衣襟,“怎么说”
“湄沧江水一夜之间泛滥,一泻千里,虎跳峡被淹,成了蓄洪池!西路大军连同使团不知所踪,只怕……凶多吉少!这下你满意了”
他咬牙切齿,又是一拳大力挥来,却在离君子寰的脸寸许之地戛然顿住,指骨被攥得咔咔作响,终是不忍,颓然落下。
“那姓顾的一家狼子野心,定然在同你结盟前便早已筹谋好了,湄沧江水早不泛滥晚不泛滥,偏偏在大军驻扎在虎跳峡口时决堤,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他一面假意许你用陇西军牵制西路军,一面暗中做下此等卑劣之事,竟欲令西路军全军覆没,而他更不用费一兵一卒!
眼下姓顾的只需等候一个理由,一个令他们堂而皇之揭竿而起的契机,一旦他们真的撕破脸皮反出帝都,你以为姓顾的会轻易放过你你们曾经密约之事定要被他们咬出来,到那时候,你想抢先动手,却还名不正言不顺,即便一举成功,你要天下人如何能信服一个逆臣贼子”华庭轩一反往日的倜傥不羁,面目狰狞如一头暴烈的野兽。
君子寰闭上眼,良久不言。
就在面前人即将按捺不住时,他抬眸,眼底倏然掠过一丝精芒,几不可察,再开口时却依旧唇角含笑,温雅如昔,“走吧!”
他起身,执起案上水晶盏仰面一饮而尽,而后轻轻放回去,伸手拍了拍华庭轩肩膀,“三日后便是大婚之期,带你去看看我新修的后花园。”
半拖着犹在呆愣之中的华庭轩大步踏出水榭,身后,咔嚓一声脆响,水晶盏应声裂为四瓣……
消息传至朝中,褚帝非但不怒,反而异乎寻常的平静,一面下了一道手谕着工部纳贤治水,一面出人意料地称病免朝。
时值君相大婚之期将至,其人早已告假在府中筹备诸般事宜数日,偌大朝堂,一时竟无人堪当主心骨,径自乱作一团。
西路大军数十万条性命至今生死未卜,杳无音讯,连带着赫赫有名的“八绝将”亦下落不明,反观当今南朝最煊赫显耀的两人,一个深居内宫称病不出,一个闭门落户操办大婚,面对天灾,情势严峻已然刻不容缓,竟似俱都与己无关,各自门前高高挂起,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陛下这是卖的什么关子工部送上举荐治水大员的名单折子全被他掷出殿外不说,六部正三品以上臣工更是一个不见,他到底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