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漫天飞卷的红绸。
大燕元佑三年,冬。经日来落雪飘零,这天早上,晨曦匹练破空般划开云层,惨淡的光映在似血红绸上。
今日是宣懿公主和宁远侯大婚之日,缀满阖宫的喜灯在风中摇曳,猩红毡毯铺就长街,一直蔓延到宣懿公主暂住的睦元阁。
炭盆里烧着不生青烟的银丝炭,慕容音对镜端坐在妆台前,任身后婢女替她将满头青丝挽成一个高高的髻。
算计了三年,又等了三年,慕容音今日终于如愿披上嫁裳。青涩年华不复,当年见到他便会羞怯的眸光,到如今,已变成快溢出来的温柔秋水,她已可以想到,今夜洞房花烛,红绡帐里,珠联璧合。
绯红偷偷蔓上她双颊,牡丹朱冠被小心戴在发髻之上,最后一支压鬓金簪将要固定,一只不饰以金玉的素手却拦住了宫女的动作。
“今儿这一次,还是我来吧。”
镜中映出一半茜红宫装的身影,慕容音微微侧过头,苦笑道:“原来是惜华姐姐,本宫何德何能,怎敢劳烦你呢要你做我的喜娘,本宫早已是惶恐。”
朱惜华宛然一笑,笑得落寞而凄凉。慕容音微微垂眼,唇角掠出一丝冷笑,她与朱惜华本是闺中好友,朱惜华出身显赫之家,之所以自愿为她的喜娘,只不过是私慕她的夫君宁远侯,私慕得如痴如狂。
“姐姐这些年都不肯嫁,今日妹妹和薛哥哥大喜,姐姐不会是伤心了吧”
朱惜华仍旧淡笑着,但那声“薛哥哥”,却将她的心几乎撕开。
六年前,她和宁远侯几乎已经私定终身,若不是凭空出现个宣懿公主横刀夺爱,或许今日与宁远侯薛简成婚的,会是她朱惜华。
“是啊,你诚然嫁给了他,可公主你……真的快活吗”
慕容音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此时的她除了这桩婚事,除了薛简……真的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至少此刻,我总比姐姐快活些。”
她尽量说得洒脱些,心口却像被一团郁气滞涩住,这几年来经历的种种,只有慕容音自己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雕镂的压鬓金簪稳稳插到她发上,朱惜华向后一退,微微福身:“惜华恭祝公主殿下与侯爷举案齐眉……”
“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朱惜华默默在心中说了,宁远侯本该是她的良人,今日大婚,新娘本不该是慕容音的。
慕容音似是没有听见,看着镜中仪态万方的自己,她心潮乍涌,似乎一瞬间已回到六年前。
那年暮春时节,风晴日暖,姹紫嫣红开遍。
行宫围场,一群男人中间,作男子打扮的慕容音向来都是最令人瞩目的那个,当时,她还没有被封为公主,薛简也还不是宁远侯,只是薛家二公子。
风吹疏叶的簌簌声一直在耳边响,扑面而来的风吹起坐下桃花马的鬃毛,玉手挥鞭,直策着马儿朝麋鹿追去。
“薛简哥哥,箭!”
慕容音箭壶早空了,一直与她并辔疾驰的薛简从自己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递给她,慕容音双手拈弓,只以腿控马,手一松,箭离弦而去,她欣喜同时,身形斜斜一晃,再想勒马已来不及。
惊呼着坠落时,腰间一紧,再次睁眼,人已坐在薛简身前。
薛简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气钻入她鼻中,尚在惊悸,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已在耳畔响起:“小阿音,方才我帮了你,要不你就跟我一辈子吧。”
“真的!”慕容音转眼盈望着他,他们自小相识,她对薛简倾慕已久,可薛简却一直把自己将妹妹看待,却不想……原来他竟也在乎着她。
薛简顿了顿,方轻轻回应:“真的。”
那时慕容音太过欣喜,没有看见薛简眸中一掠而过的迷惘。
那年薛简二十岁,慕容音也不过十六岁。
……
殿外隐约传来的喜乐声拉回她的思绪,犹在回顾过去的六年,红盖头刹那间已遮住她的视线。
“等等。”这声音是朱惜华的,吉时将至,不知她还想说些什么。
慕容音伸手扯下盖头,她知道自己对不住朱惜华,当年为了将朱惜华从薛简身边赶开,她不知用了多少手腕。即使在今日,慕容音在薛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