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数着试卷抬眼瞥他一眼:“今日既来此一趟,你不妨请教尚书令大人”他将核好份数的试卷堆递给主监考官,将皮球踢去了曲灵均那处。
眼见主监考官及身侧人等都竖尖了耳朵听他们谈话,曲灵均微微笑道:“自是以才华公平取士。”
自然是场面话,秦洵轻轻一笑,不再多言。
曲灵均给这场监考收尾,秦淮便拐着秦洵去一旁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递给秦洵,自己端了另一杯小饮一口。
“今日之试这么早就结束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还需再考另一试题,所以我便不与你同归了,你玩也玩够了,曲灵均也看够了,待会儿就自己回去。”
秦洵轻轻朝微烫的茶水吹气,懒散笑道:“哎呀,真想听曲灵均说实话。”
曲灵均官高秦淮,秦洵问出这样的问题,秦淮顾及曲灵均颜面,自然是不会在曲灵均在场时多言,秦洵实则就是想将这问题抛出去问曲灵均罢了。
可惜人多耳杂,曲灵均回答显然拘谨,不过秦洵也并不确定,若是身旁无闲杂人等,曲灵均一个身居高位的长辈人,是否会当真跟他秦洵说心里话。
“他那样的人,如此回应也半为实话了。”秦淮放下自己饮尽茶水的空杯,望着立于茶案旁兀自轻晃着手中茶杯含笑不语的弟弟,“收卷离场时有考生议论你,你跟曲灵均想来都听着了你们没说什么吗”
“说了啊,曲灵均问我为什么不生气,我就随便说了几句。”秦洵将茶水晃凉,一饮而尽,笑道,“哦,我还同他说,人都是趋利而生,世间交好或敌对,从来都是关乎利益。”
秦淮添茶的手一顿,露出他标志性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这样说给曲灵均听”
“就跟他方才一样,我也没说假话啊。”秦洵将空杯放回桌上,给兄长告了辞,走去向曲灵均告辞时,对方竟是笑称自己手头事毕,要亲自送他出门,秦洵一讶,却也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秦洵说给曲灵均听的利益言论其实有些笼统偏颇,世间情感人际何其复杂,哪是一句“趋利而生”就能全然概括的,他有心隐去关乎七情六欲的内容,仅以最为直白冰冷的利益之语一言蔽之,不过是因着与曲灵均尚为初识,且其毕竟姓个“曲”字,他对曲灵均顶多三分信任。
他虽吃不住对方温和态度,却也并未轻易放弃试探心思,不过是收敛了张扬,改换得委婉些罢了。
秦洵与曲灵均并行往试院出口,余光里只瞥得见青年行路间轻翻的绛紫衣袂,他心下颇有些惋惜,再怎么说也是曲家人,想来这辈子都是没法与此人把酒畅言的,否则曲灵均当是个很不错的长辈兼友人。
“对科举的取士标准
与世家是不同的,当取答卷言论中以民为本者最佳。”曲灵均忽开口道。
他忽然开口,秦洵微怔一瞬,很快反应他这是在对方才众人前应付场面的半句话作了补充。秦洵笑问他下句:“除此之外呢”
“谋权之论者为末。除此之外,便任由举子们各抒己见了。”曲灵均偏头朝他微笑望过来,“秦三公子聪慧,想来是明了个中道理的。”
秦洵笑着点头:“略懂。”
谋权之臣,或为君王谋,或为家门谋,朝堂中从来不缺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占位,朝堂欠缺的,自然是平民出身,继而通晓民生为百姓谋的科举举子。
“然无人是甘愿世世代代屈居人下的。”秦洵道。
正如不会有千秋万代的君家,千秋万代的世家贵族亦无,总有为了子孙后代能担上贵族名头而在早几代奋力打拼的先祖辈,由平民出仕的举子书生们,少有人一辈子不涉权谋之事。
“因而每逢三载一殿试,长安朝堂这处取士时,便惯常当以民本者为佳了,至少在赶考中第拜官之时,其本心尚存。”曲灵均应道。
三年的时间,原先一批以民本为心忧的朝臣,大致估摸有一半为权位所诱,多多少少会转变其初入朝时的观念心性,因而三载一回源源不断往朝中新填入忧民之臣,便能让大齐的朝堂始终维持一个权臣与仁臣总体平衡的局面。
“多谢尚书令。”秦洵止步朝曲灵均一礼,道请他留步,自行出试院回宫去了。
回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