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掌柜戴着一副石头眼镜,坐在徐歪嘴坐诊时常坐的那张木桌前,眯着眼睛乐悠悠翻看眼前的账本,看一会儿,抿一口香茶。
小柯子新近升了副掌柜,也涨了工钱,扯了九紫稠缝了一件新长衫穿上身了,顿时有了气势,不再是那个见了总哈着腰的小伙计,还真有了几分掌柜的气度。
小柯子站在门口招呼客人,柜面上自然有新雇的两名活计忙活。
这几天生意不是一般的好,简直是应接不暇,晚上关了门,他陪着柯掌柜数钱,数到大半夜还舍不得睡。
他知道柯掌柜看的是一本假账,是准备应付徐大夫和那个叫哑姑的小姑娘的,真正进账数目只有他和柯掌柜心里清楚。
反正昧下多少她们都不会知道,她们一个远走梁州,自从走了就再没来盘查过账目,一个新近和柯掌柜闹了别扭,把安插在这里的眼目小恩子领走了,临走还干了一件丢人现眼的事,居然当众认了小恩子做义子,同时顺带着也收了一个花子做义子。
一个妇道人家,一辈子没嫁人,孤身一个耽搁到了现在,本身就是梅家镇子的一个传说,现在忽然大街上收义子,还一下子收了两个,这事儿又成了梅家镇子的一桩大新闻。
在小柯子看来,徐歪嘴干的肯定是赔钱买卖,一下子收两个儿子,那俩小年轻,有啥本事呢,啥都没有,也就是吃干饭的货色,估计这么拖下去,不把徐歪嘴吃得上街要饭才怪呢——想到这里小柯子咧着嘴得意地笑了。小恩子一走,他觉得自己一下就没了任何竞争对手,柯掌柜对自己越发器重了。
徐歪嘴走后柯掌柜带着小柯子玩了点手腕,就是在梅家镇子街头展开了大幅度的宣传,这半个月内只要上万记生活馆就诊的人,药费只收一半。平时也许会找徐歪嘴看病的人,一听有这便宜可贪,顿时都到这里来了。估计徐歪嘴那里这几天门可罗雀吧,这么下去,她和干儿子们等着饿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小柯子正满脑子想着得意的事,耳边听到脚步声,踢踢踏踏不少人,都向着这边赶来。
肯定又是看病的人来了。
这几天真是够柯掌柜忙的。
他含笑看向街面,却有点吃惊了,来的是一群花子。足有七八个吧,脚步邋遢前呼后拥地赶来了。
花子看病,还那么多人,看着是挺热闹,也很能烘托出一个生意兴隆的气氛,但是——小柯子犹豫,放不放这些人进门呢,一个个脏兮兮臭烘烘的,还不把店里弄脏了,再说这种人看了病付得起诊费和药费吗
里头柯掌柜也听到了门口的喧闹,扯着脖子望一眼,他犯了和小柯子一样的先入为主的错误,笑呵呵吩咐:“小柯子,让他们排队,一个一个进来看。还有,看病前让一个个把鼻涕眼泪擦干净了,还有,进来不许唱莲花落。”
小柯子麻利地应一声,然后咳嗽几声,挺直腰板,往门口一堵:“不急不急,一个个的都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再进去把脉就诊。”
冲在最前头的是花嫂,她今天倒是干净,头发梳了,脸也不脏,她笑眯眯往万记门口一站,瞅着小柯子油光光的脸,“谁说我们要进去看病了,我没病,我的病早就叫哑姑仙手给看好了。”
小柯子觉得意外,“那你们来做什么”
花嫂身后闪出一个老花子,笑嘻嘻的:“没事我们就不能在街头走走、逛逛”
小柯子气上来了,挥手:“既然不看病,那就走人,都快走快走,免得脏了我家店门。”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老花子身后乌压压挤出四五张脏兮兮的脸:“凭什么赶我们走这又不是你们家地盘儿,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就是就是,你是哪树上的鸟儿,凭什么赶我们走”
“梅家镇子是大家的,我们在街头要饭这些年了,连官府也没有赶我们走,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你们姓柯的挣了几个钱就要为富不仁是不是就要欺负我们这些可怜人是不是”
花子们哗啦啦围住了小柯子,七嘴八舌质问着。
小柯子就是有几张嘴也应付不了这么多唱惯了莲花落的嘴。
他赶紧往店里躲,可是花子们哪里肯放他走,呼啦啦随着他往店里涌。
现在已经不止七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