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淡白的光线从窗口透进来,哑姑临窗而坐,闲闲地翻着那本《灵州百年掌故考》,兰草捏着笔写字,翻来覆去只写那个“人”字,已经上百遍了,却还是写不利索。兰花进来看一眼,发现这兰草也开始习字,就想出言讥讽两句,一抬头看到哑姑正在窗下安静地望着自己,忽然心里一紧,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那句打击的话没敢出口。
哑姑把一张写好的纸交给她,上面写着“从今天起,你做教书先生,教兰草深儿浅儿三个人学字。”
兰花没想到一个兰草忽然学字也就罢了,现在连深儿浅儿也要跟着学,忍不住嘀咕:“大家都忙着习字了,那角院的活儿谁干这里又不是培养女学生的地方。”
深儿浅儿得知叫她们学习,高兴得纷纷叫好,三个人齐刷刷坐在桌子前,兰花在纸上写一个,教给她们发音,讲解意思,再跟着学写。兰花是秀才家庭出身,小时候跟着秀才爹别的福气没有,这习文学字却是最方便的,所以早早就装了一肚皮的学识。
四个婢女挤作一团儿学习,哑姑自己安安静静在一边看书,边看边动手圈点,还做着记录。
午饭前学习活动结束,深儿浅儿纷纷抖着手腕子,喊叫说写字比干粗活儿还累,哑姑不动声色递过来一张纸,吩咐她们下午的时间捣药。
白子琪送来的那些药材要一样一样地捣碎分装,还有那些晒干收起来的梅花瓣儿,也要全部捣碎。
柳颜盯着呼呼叫嚣的西北风推开角院门,听到了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捣药声,推门,全身顿时被各种药味儿包围,吸一口气,苦的辣的香的臭的各种药味儿纷纷往鼻子里窜。
柳颜没兴致看婢女们劳作,递给哑姑一张纸,“药给我。我想死。”
柳颜以为这小哑巴看到这个结果至少会有一点点的惊讶或者意外,但是柳颜看到小哑巴只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就慢慢地撕碎了纸条,然后投进炉膛,她的小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好像她们之间正在进行的这件事很平常,跟吃饭睡觉绣花闲聊一样平常。
哑姑从一个瓷瓶里摸出七粒油亮乌黑的圆药丸,包在帕子里,递过来,竖一个指头,点一下头,再竖一个指头,再点一下头。一共竖了七次。
柳颜接过药,深深看她一眼,小哑巴的神色还是那么平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喜。
柳颜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情绪,对着小哑巴轻轻福了一福,算是感谢,也是最后的道别,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只隔着明天一天就进入新年了,娶亲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六,元宵节刚过。半个月时间,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想自己这辈子肯定再不会见到这个小哑巴了。
这一刻,柳颜忽然变得跟小哑巴一眼的安静了,她觉得自己一直漂浮的心好像瞬间就落到了地面上,既然决定去死,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慌乱呢,已经没有了,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小哑巴有些生疏地也学着柳颜的样子,对着柳颜福了一福。
兰草跟出来相送,送到角院门口,柳颜也不告别,迈开大步就走,一个小丫环,有什么可说的。
没想到兰草赶上一步,声音轻轻:“初五开始,每日清晨空腹一粒,十一服完。十二晚上药效开始发作,到时候你安心躺着入睡就是。你一死,张翰林家的亲事自然不再作数,自有人会做了结,等将你装殓入棺,按照我们柳府的规定,尸骨会暂时停放家庙,停到开春泥土解冻才能挖坟下葬。”
柳颜愣愣听着,冷汗忽然从脊背上冒出来,大片大片的汗水,重重叠叠,一瞬间就湿透了脊背。
她忽然感到了恐惧,死亡的恐惧。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纠缠在心头的就是死亡,可是她只想着死了就可以摆脱那场悲哀的亲事,却还没有想过一旦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了,她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被装进棺材,被埋进土里。
这小丫环,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些说这么详细干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人死了会装殓会入棺会下葬
柳颜有些恼怒地望着这个小丫环。
“我们小奶奶吩咐,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世上就我们三个人知道。你不能走漏一点点风声,包括四姨太在内。因为等你刚刚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