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第六个问题是,报告说,责成黄长省人民政府向国务院作出深刻检查。为什么只是省政府作出深刻检查呢为什么没有省委呢难道省委就没有责任了吗刚才不是说了吗党政应该同责啊,在某种情况下,党委的责任还应该大一些啊。”我说。
“你在省机关呆了那么长时间,是白呆了的啊。你要认真读报告啊,我怀疑你没有用心读。”我的大学同学、在国务院办公厅工作的、凌河大桥垮塌事故调查组成员杨明亮说。
“怎么白呆啊怎么没用心读啊”
“说你还不服气,你看清楚了没有啊是国务院的调查报告,不是党中央的。如果是党中央的调查报告,才可以让省委作出深刻检查啊,怎么你连这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啊。说你在省机关白呆了那么长时间,你还不服气。”
“正因为我过去在省里工作过,我才知道,国务院布置的工作,省委也是高度重视,认认真真抓贯彻落实的啊。”
“省委认认真真抓贯彻落实是一回事,写在书面报告里又是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杨明亮说。
“你的意思是,国务院没有权利批评省委”我问。
“应该有权利。”
“堂堂国务院官员,你怎么说话模棱两可啊请你明确告诉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我觉得,应该有。”
“还是模棱两可啊,看来,你自己也拿不准啊。”
“有。”杨明亮说。
“既然按你说的,国务院有权利批评省委,那为什么不在报告里明说呢”我问。
“书面用语,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那省委的责任呢我不是对省委有意见,我是就事论事。”我说。
“在黄长省的管辖范围内,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故,省委当然有责任啊,而且要承担重大责任。党中央要求更严,省委要痛定思痛,要向党中央作出更加深刻的检查。只不过这部分内容,超出了我们调查报告的范围,我们没有写在报告里面。”
“我问的第七个问题是,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为什么拖得这么久”
“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我们办事拖拉,一份报告就花了这么长时间。可置身其中的我们,酸甜苦辣,寝食难安,就一言难尽了。”杨明亮说。
“怎么一言难尽啊”我问。
“首先是在大桥垮塌主要原因的认定上,就耗费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可以毫不隐晦地说,凌河大桥建设的全过程,我们共同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稀乱。我们请的各方面专家,看法也不尽一致。为了统一认识,我们开了多次分析会,就是达不到共识。”杨明亮说。
“社会上,有人经常吐槽专家,对专家有些不屑。但就我们请的专家来说,都是在全国有影响力、有权威的,有的还是有国际声望的。实事求是地说,还是很尽职尽责的,说的也是头头是道,条条在理。”杨明亮说。
“可令人伤脑筋的是,他们的看法不一致。还互相不服气,各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好端端的分析会,弄得不欢而散。”杨明亮说。
“你们顶级单位召开分析会,还弄得不欢而散啊”
“是啊,别以为在金字塔塔尖,就风平浪静,一帆风顺,一切安好。”
“那你们是怎么处理这些专家们的意见呢”我问。
“我们毕竟不是专业人员,是非曲直我们不好判断,不敢妄下论断。不过,我们充分发挥了我们的智力。”
“什么智力啊”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采取的是最原始的办法,解决了最棘手、最复杂的问题。”杨明亮说。
“什么办法啊”我问。
“我们把专家说的大桥垮塌的各种原因,一一列出来。分别召开了三次专家分析会,请了不同的专家对大桥垮塌原因进行会诊。我们像发选票一样,让专家对大桥垮塌的原因进行打勾。说好听一点,就是由专家无记名投票。”
“这管用吗”
“不管管不管用,我们最后采用的就是专家投票最多的那个原因,就是我们公布的这个原因。”杨明亮说。
“好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