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振虽然年轻有为,可许世绪年长,更为老辣。而且老爹手下的亲兵从前皆是许世绪带出来的,他如今虽然失势,行伍之人也有专为名利之辈,但不乏忠义轻利之士。
因此当晋阳的消息传到长安时,许世绪已经带着温振来到了我面前。
整座大兴宫在韦挺和窦诞的布置下,白幡高悬,我和子闵穿着孝服,在老爹灵前拜祭过了,才站在大兴殿的台阶上,看着留在长安的官员们陆续来吊丧。
在前来的官员中,其实有不少都是太子府从前的幕僚,当年我逃离长安时,除了与我一直来往甚密的几个人之外,大部分人都留在了长安。
虽然我还活着的消息一直有所流传,但对于这些此后再也没有见过我的人来说,到底还信不得真。直到此刻,我与子闵携手立在他们面前,他们才仿佛终于相信了这一切。
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并非如从前想象的那般孤立无援。
温振是被许世绪押解着来到大兴殿的。
他跪在殿外大哭了一场,才在我的授意下被带到了一边。
等到诸事忙定,早已是掌灯时分,大臣们都纷纷离开了皇宫,我则和子闵转回宫中。
老爹的棺木就停在大兴殿正中,四下寂静并无一人,再一次经历生死离别,心境与十年前自然不一样了。
子闵陪在我身旁,见我停步不再走了,心中似乎明白,便轻声道:“大哥,你们父子一场,应当好好祭拜才是。”
我点了点头,扶着子闵一同跪在老爹的棺木前,道:“直到最近,我还一直以为父皇待我之心一如从前,原来是我错了。少时父子情深是真的,及至后来,父皇位高权重,对我渐生猜忌,也是真的。”
说到此处,心下一片黯然,倘若老爹没有做皇帝,没有后来的种种,我们还可以像那年在雪地中一样,他指点我剑术,考校我的本事。我低下头去,正好看见老爹送我的软剑,便解了下来。
子闵闻声道:“大哥,这剑你还是留着防身吧。”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是担心我因老爹嘱托万夫人的种种,对老爹心生怨恨而从此决绝,想到此处,我又叹了一口气,道:“子闵,父皇从前待我之心我从未曾忘,虽然如今已经不复当年,但我心中仍视他为父亲,绝无半点怨恨。”说着将子闵扶起,“我们走吧。”
不管是潦倒一生,还是富贵荣极,人死之后,也不过七尺之地长眠罢了。
两仪殿外分两列各立着六名卫士,手持长矛守在殿门前,见我和子闵来了,纷纷向我行礼,我摆了摆手,走进殿去,许世绪正在殿中等我。
温振见了我,先是仔细打量了半晌,然后又道:“太子殿下,微臣斗胆,想请借上皇遗诏一观。”
我冷冷地看着他,还未开口,许世绪便道:“温将军,人人都知道上皇看重殿下,殿下如今被上皇召回长安,是何用意不言自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上!”
温振冷笑道:“哦,是么许世绪,太子殿下果真不负上皇,又为何会在河北作乱人人也皆知,上皇闻知此事雷霆震怒,若非平阳公主与襄阳公主拦阻,如今讨逆大军早已开赴河北,上皇召殿下回长安,只怕是另有隐情也未可知。”说完又朝我拱手道,“太子殿下,请问上皇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