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是新修的柏油路,这年头,路上没什么车,拖拉机开足了马力突突突地咆哮着一路往前。
温热的风带着湿气拂在脸上,就像姆妈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脸。
可是姆妈再也不会这样温柔地抚摸她了,她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了……
田觅看着路边往后面倒退的树木、稻田,直想哭……可是她干涩的眼睛里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姆妈之所以会这样都是被张来娣气的,一会儿又想,要是没有那天晚上的事,或许姆妈就不会死了……
突然间脑子里一个念头划过,她记得姆妈说,她小的时候,病得快死了,就是因为用了梁老师祖上留下来的药,就好了……
要是姆妈也用那个药,是不是就没事了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梁学征临走时对她喊的那句“垫桌脚的石头,滴血”,她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口袋里一个纽扣一样的东西,心头怦怦直跳。
沈伯娘和徐婶子一边一个坐在她旁边,大约是怕她想不开,关切地注视着她。
这时看见她眼睛陡然一亮,忍不住问:“囡囡,侬怎么了”
风太大,拖拉机的响声也太大,根本听不清楚,而田觅心跳得厉害,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梁老师留给她的是什么东西,那个东西是不是能够救姆妈……
沈伯娘摇了摇她的手臂,又喊了一句。
这回田觅听见了,她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一把抓住沈伯娘的手:“伯娘,我姆妈是被张来娣气死的,我不会放过她的!”说着她又恨恨地补了一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沈伯娘吓了一跳,跟坐在一旁的徐婶子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囡囡,侬不要瞎想,侬姆妈是生病,胃出血!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徐婶子连连点头:“囡囡,侬可不要做傻事!别忘了,侬哥哥就要回来了,有什么事,等福笙回来了,侬跟他商量着办!”
田觅给田福笙发电报,徐婶子是知道的,这时候,也恰好警示了田觅。
对,她还有哥哥!
田觅慢慢冷静下来,等哥哥回来,等哥哥回来……可是这些糟心事,真的能跟哥哥说吗
这些年,她跟姆妈再苦再难都没有跟哥哥提过一嘴,就是不想让他挂心家里的烦心事,好好地待在部队。
拖拉机很快到了村口,村里人都晓得韩冬英被送去医院了,现在听见拖拉机响,都涌涌地出来看。
张来娣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韩冬英进家门了,一来,她本来就觉得死人晦气;二来,田觅拿了她五十块钱。
太婆倒是念叨了好几回,都被村长给拦下了。
现在虽然不封建迷信了,但是谁也不愿意把别人家不相干的死人搁在自己家啊!多瘆得慌!
田觅也并没有跟他们闹,按照江南农村的风俗是要停灵三天的,不过她打算明天就给姆妈下葬,入土为安。
她们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大概就只有同村的人看在乡邻的份儿上前来祭拜一下了,所以就暂时停灵在公房了。
田觅暂时也没有搬家,就在那里守着。
从医院里看完出来,田觅身上就剩了十几块钱。棺木和入殓的衣物都是村上人集资买的,总共花了不上二百块钱,都有账目。
村里的人连明天丧事饭的菜都准备好了,没有要田觅操心。
人家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这些都是田觅欠他们的,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还的。
今天是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忙着送节礼,在家吃粽子。她一个人跪在空荡荡的公房里姆妈的灵前,也感觉不到饿。
这时候她摸出了那个纽扣一样的蓝宝石花朵,这些天她一直没有顾上这个,现在看来,这不是个纽扣,而是个背后有穿孔的吊坠。
田觅拿在手里摩挲了片刻,到处找了找,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一眼看到灵台前的烛台,就拿手指在上面蹭了一下——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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