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派来的亲信,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年纪,该是比德平伯府的管家,李七的父亲,还要年长了十岁有余。
见到李素,他先是恭敬谦卑的,对他行了一礼,继而,便用既客气,又疏远的口气,跟李素转述起了他唯一的主子,德平伯李铭的态度。
“作为翎釴殿下的母族,立场,自翎釴殿下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妙儿小姐福薄,未临后位,便香消玉殒。”
“老爷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只盼有朝一日,翎釴殿下能被立为储君,了却妙儿小姐心愿。”
“奈何天不遂人愿。”
说到这里,老者轻轻的叹了口气,仿佛对那段往事,颇多遗憾。
“素少爷虽在江南大营,距燕京千里之遥,但一些政令诏书,想必,也是知晓的。”
老者稍稍停顿了一下。
仿佛,是在等李素表明态度。
许久,见李素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才又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说到。
“前些日子,陛下发下诏书。”
“世人方才知晓,那一直被老爷捧在手心儿里,怎么教训,都不肯长进的翎釴殿下,是个书童假扮的。”
“都道是,龙生龙,凤生凤,纵是老鼠生的孩子,也该天生会打洞才是。”
“这些年,老爷时常感叹,妙儿小姐与陛下所生的嫡子,为何会像摊烂泥,怎么使力,也扶不上墙。”
“如今看来,那厮……”
“唉!”
“真是白费了老爷数年苦心!”
说罢,老者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条半旧的布帕,不紧不慢的,揩了揩眼角那不知何时满溢出来的泪珠子。
少顷,上前半步,伸出自己的右手,在李素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老爷年事已高。”
“若家中子嗣,皆如素少爷这般,懂得体恤,知晓感恩,老爷可该多高兴呢!”
“先生过奖了。”
“为父分忧,本就是为人子女者,当尽之责。”
对老者,李素始终不拘言笑。
但言辞间的亲切,却令闻者舒适喜悦。
“素虽为庶出,不及兄姊般聪慧,却自幼被母亲教训,勤能补拙之理。”
提起李铭的原配嫡妻,李素的脸上,突然溢出了崇拜神色,就仿佛,那个从未以正眼看过他的女人,是他的信仰一般。
“薛姨娘学识浅薄,不识礼数。”
“素有今日德行,全赖母亲不弃。”
自古嫡庶有别。
在德平伯府这种“人吃人”的地方,这种观念,就更加深入人心。
为了能活的更好,更少的遭兄弟姐妹敌视排挤。
李素鲜少与自己的生母,也就是他所说的薛姨娘过多亲近。
遇到她被人欺负,也只是绕道而行,着实无法避让的,也从不出言劝诫或偏袒制止。
除了她被人虐待至死,他一刀砍了那虐待她的丫鬟,可以说,他再也为对薛姨娘,尽过半分“为人子”当有的孝道了。
但对李铭的嫡妻,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晨昏定省。
节礼贺寿。
对她的偏爱之物,更是时时挂心,每逢外出,必节衣缩食,归家时,将节余悉数采购成会令她心喜的各式物件和美食,亲手捧到她的面前。
他称她“母亲”,人前人后,从未有变。
她称他“素儿”,人前叹惋,人后疏远。
“人老了,就总容易忘事。”
“少爷不提,老奴竟险些忘了,临出门时,夫人的交代。”
老者微微一滞,仿佛真是突然记起,自己遗忘了要紧事情。
“这册书,是夫人亲手抄的。”
“说是源自某位先贤的心得,许会对素少爷有益。”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腰间的布口袋,从里面,取了一本半指厚的青皮小册来,递到了李素面前。
“劳母亲记挂,素着实惶恐。”
双手接过青皮小册,李素宝贝般的,将其揣进衣襟。
就好像,它不是一本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