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经济学派和墨家学派关于财富的看法,既有相似之处,也有难以契合的地方。
对于“富国”这一想法,双方所代表的阶级利益也根本不同。
理论道义终究只是理论道义,齐国的路,需要和现实契合。
齐国所要面对的一个重要现实、或者说和泗上墨家完全不同的局面,就是齐国根深蒂固的贵族。
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变革的大时代下,变革必然要损害贵族的利益。
墨家的手段简单粗暴,将泗上的贵族彻底清除,或是肉体消灭、或是逼着他们成为工商业的投资者,用土地改革的方式瓦解了贵族存在的基础。
但齐国不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不是因为田和仁义,而是因为他的执政基本盘是贵族,而不像墨家那里执政的基本盘是庶农工商。
贵族的势力在齐国有多强大不用看别人,看看田氏自己家族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大贵族阴谋政变夺权的,当年田氏不禁宾客,导致子嗣繁多,分封建制之下子嗣繁衍一个家族控制了齐国七成的封地,这正是田氏代齐得以成功的因素。
富国之后,还要强兵,这两个很现实的梦想,也不得不考虑齐国的现实情况。
在这一次政变之前,田和已经开始思索齐国的富国强兵之路,也可自己身边的谋士幕僚们讨论过许多次,吸取了齐国委托管仲之名的管子学派的许多人。
要用管子学派的理论完成富国强兵,就不得不考虑贵族的态度。
如何让贵族能够听命于齐侯
如何能够从贵族手里收上来钱
如何能够将贵族和国君的利益绑在一起
这是齐国的难处,也是齐国不可能借用泗上墨家经验的根本原因——泗上没有贵族了。
放眼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如今是泗上。
泗上的经验不能学,那么除了泗上之外最富庶的地方,便是宋国围绕泗上周围的那些地方。
那里很富庶。
那里又和泗上用着不太一样的制度。
那似乎是可以学习的。
宋国靠近泗上的地方,贵族是怎么富庶的呢
这一点田和有所耳闻,用简单的话来说,那里的小贵族们不再依靠封地的劳役地租来生活,而是将自己的封地经营起来。
比如原本二十井的封地,依靠劳役地租的话,二十井中便只有最多三井作为自己的收入,依靠其余十七井上的农夫进行封建义务的耕种——公事毕乃敢治私——的制度,获得三井的收入。
但现在,宋国靠近泗上的那些土地上的小贵族们,采用了另一种方式:他们收回了自己的封地,将多余的农夫驱赶出封地,使得大量的农夫前往泗上进入冶铁、手工、玻璃等行业。
然而仍旧是二十井的土地,但是土地的所有者则购买牛马、采取垄作、买来犁铧,雇佣农夫种植粮食。
泗上的工商业大力发展,正需要大量的粮食、酒、靛草等诸多农产品,那些原本只能收入三井的宋国小贵族们经营着二十井的土地,根据泗上收购的市场价格,或是种植土豆开办酿酒作坊、或是种植小麦玉米沿河运送到泗上、或是种植靛草棉花。
大量的农夫失去了土地,但是并没有造成动乱,因为泗上工商业的发展急需大量的人口,顺带着泗上工商业的发展也需要宋国大量的作为商品的粮食,而泗上的手工业品又不仅仅在宋国销售,所以造成了一种稳定。
即:每年有成百上千的农夫被驱赶出了自己的份地,泗上那边每年接收成百上千的宋人进入作坊或是南下垦荒,再从宋国收购大量的粮食和原材料、作出的商品再销售了天下各处。
看上去宋国那里的富庶,是齐国可以学习的,但是田和之前和管子学派的人讨论之后认为并不可以学。
其一,军制问题。
宋国二十年前商丘政变国人共政之后,商丘有了一支可以碾碎贵族的半常备军。泗上墨家占据的地方,很大一部分是宋国的,依据当年的盟约,如果宋国内部出现动乱,墨家的军力会如当年对楚作战一样,支持国人共政。
宋国加上崛起的墨家,魏韩楚衰落的现实,使得没有诸侯在不能够一举灭绝墨家之前会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