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君乙不是不明白这其中哪些人可以用。
现在魏韩联军围城,所能用的人,要么是情怀,要么是利益。
情怀者,是那些低阶士人、落魄贵族,他们有一定的分封制下的恒产,故而有一定的分封制下的家国情怀,还有忠心之类的想法灌输,这些人可以为守城的中流砥柱,但是人数太少。
利益者,是那些驷子阳的余党,也就是现在把持朝政的那些人。当年政变之后,驷子阳被杀,其余党族人又反杀弑君,现在把持着郑国国政。如今七穆中其余六家的人都在魏韩那边,只要他们攻进来,驷子阳的余党族人肯定是要被赶尽杀绝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奋战到底。
只是……只依靠这两种人,实在是不够,人数实在是太少。
人心涣散。
守城和野战不一样。
哪怕是火药出现之前的守城,也和野战不同。
野战需要的是三五百脱产训练的士人,带着三五万徒卒,一鼓作气,决胜于阵前。
守城需要的是数万人同心协力,在城墙上奋战到底,这不是一鼓作气,而是三鼓五鼓乃至于百鼓而不能靡。
这也是他对于墨家充满期待的原因。
当徐弱等三名墨者代表来见郑君的时候,郑君乙连衣衫都没有整理就迎了出去。
“你们终于要助寡人守城了”
墨者的头目便道:“我等非要助你守城,而是要以守城,绝天下诸侯轻易发动不义之战的心思。”
郑君乙知道墨家的人说话总是讲道义,心中也不以为忤,连声道:“正是,正是,是为了以绝天下诸侯轻易发动不义之战的心思。”
徐弱道:“那日我们问你如曹刿之言,何以战。今日还是一样的话。”
“作为小国之君,需得明白,非赖士大夫守城,还是要借庶农工商之力而守城。人皆求利,无利则不肯战,庶民无家无国,何以守”
郑君乙已然是走投无路了,郑国说大不大,可说小不小,至少还能和韩国对战有胜有负,虽为弱国,但也不愿意亡了宗庙。
徐弱的话说的很不客气,言外之意就是郑君乙连当年长勺之战的鲁侯都不如,竟没有一点可以让城中人效死而战的理由。
可事到如今,这话虽然不中听,而且丝毫没有尊卑礼仪说的如此直白隐隐有批评之意,他却也只能陪道:“是这样的啊,是这样的啊!”
徐弱便将魏韩联军用炮攻城的应对手段大致地说了说,然后就又说到了关键的问题。
郑君乙也只能不断地说自己之前没有考虑过民众的利益,今日一定要改云云。
徐弱和在场的其余两名墨者一样,根本就不信郑君乙的这番话。
从年龄上讲,徐弱比适小不了多少,历史上他对孟胜携墨家精锐战死阳城的事提出过自己的意见,最终选择了先死以维护墨家的义,他属于是孟胜的下一辈人。
但适加入墨家的时候还小,而孟胜等那时候已经成名,徐弱接触的墨家是经历了第三次弭兵会暗淡收场、最终选择盘踞泗上武装割据以作约天下之剑的墨家。
适对贵族的极度不信任,对贵族无耻的批判,使得徐弱这一代墨者对王公贵族彻底没有了一丝幻想:也不是说一个这样的墨者都没有,而是有这样幻想的墨者在内部斗争中失败都已经靠边站了。
他接触的,一直都是力量制衡的学说:如当年墨子为了防止适用学识害天下的十三剑、如最一开始为了保持宋国非攻的泗上义师。
那些开始,铸就了现在的墨家。
权力的制衡、暴力的支撑、对王公贵族誓言的不信任、相信只有民众的武力才有可能让那些有利于天下的规矩实行下去。
这一次他们来寻郑君,不是出于对王公贵族的心存幻想,而是需要郑君开一个口子。
墨家的宣传手段、组织能力、煽动性……这些徐弱都清楚。
只要郑君给予墨家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只要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墨家在郑国凭借组织力量就足以干出一些大事。
而这个口子,就需要郑君先认可墨家的一些说辞,给出一个民众可以相信、可以幻想的空间。
由是徐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