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月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说笑了,我就是唱出戏,哪儿懂那些呢,也没那么大的志气!”
大爷将个铜板儿放在地上的碗中,摆摆手走开说道,“我得家去了,你大娘还等着我打醋回去呢。改明儿再来听你唱。”
“月三儿,歇会儿吃碗面吧!”
“欸!”俞月三扭头看了一眼,笑吟吟说,“谢谢九哥!”
施九将一碗清汤素面放在小桌上,碧盈盈的葱丁随着汤面轻轻摆动着。
俞月三从碗中将那几个铜板取了出来,趁施九不注意悄悄放进了他收钱的铁罐子里。
“嗳!”施九耳朵尖,听见那叮铃一声脆响,扭过头来便抓住俞月三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过吃一碗面干什么这么生分?”
俞月三吐了吐舌头道,“我可不是付你钱,是怕放我这里丢了,在你那里暂存几天。”
施九无法,知道他的拧脾气,只得由着他去,心里不禁暗暗想着,等晚上收了工回家,再给他做些旁的好的吃食。
施九看着俞月三小心地脱下那件已经旧到寒碜的戏衣仔细叠起来放进包袱里,这才坐在凳子上吃起面来,挑筷举碗都是斯文隽秀的模样,仿佛从戏文中走出来的一般。他环顾着四周,心里不禁生出一阵悲凉来。
施九上个月在天桥街头见到俞月三,已经距离他从瑞禧班消失有三年了。
三年前,瑞禧班突然就搬离了那个破小的戏园,全班的人就好像树下的猢狲一般,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连带俞月三的名字,也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
施九原以为,能就那样听俞月三唱一辈子的昆戏,可谁知道,那日一别,竟三年不见。
俞月三一个唱昆戏的,在梨园届无甚名气。他这三年里扛着一个面摊,走遍了平津市的大街小巷,跑遍了大小戏园,却打听不到一个叫俞月三的人。
施九摩挲着手里那张黑白色的小像,是最后见面那次俞月三落在面馆的。他这个人没什么大的奢求,只想再听施九唱一回。
唱一回姹紫嫣红,唱一回断壁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施九惊讶地放下扁担,看见人群背后一个破旧的角落里,俞月三身着着那件没有光彩的直缀,蹲在地上小声唱着,“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俞月三朝他浅笑着,眼角弯弯的,“九哥,我有点饿了。”
施九眼泪都掉下来了。
俞月三这样的人,是该属于戏台的,是该站在那三尺高的氍毹之地,着彩衣,配宝饰,涂粉墨,唱天籁。人们仰着头看着他,眼中带着爱慕,带着敬仰,像看一个下凡的天人。他身上演着故事,口中说着戏文,冷眼瞧众生颠倒,漠然看世人痴枉。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为一碗口粮而受风吹雨淋,为一件旧衣而小心翼翼,更不该在这浊浊尘世中沾染这满身的烟火气。
俞月三仍静静地坐在桌边吃面,这一碗平淡无奇的汤面,俞月三已经吃过无数碗了,可是他却总吃不腻一般,从不要求新的花样,也不要加旁的佐料。好像只要有那一碗原汁原味的汤头,他就满足了。
施九欲言而止,俞月三闲话不多。关于这三年,他只字未提。
施九瞧他虽然落魄,却直觉他这一两年过得应当不错。传说里,他们这些人好似总是跟达官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游走在天与海的边界一样,一步登天和坠入深渊,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而说到底,哪些豪门深院又有不同呢?
而瞧他的神色,又与那些攀附钻营的人大有不同,他的眉眼间太平静了,仿佛这种最贴近土地的地方,才是令他安心的归属。
俞月三坐在煤油灯前对着烛火认针,他将细细的线头放在舌尖舔了舔,对准针孔慢慢穿了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施九在屋对面熬着高汤,他看俞月三头都快凑到火上去了,连忙喊道,“仔细头发,要被火撩到了!”
俞月三这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道,“我怎么倒眼花了,连个针都看不清了。”
施九放下汤勺,走过来接过那针道,“这屋里太黑了,要不然别缝了。”
俞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