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广雇了辆黄包车在门口等着,俞月三坐了车,那车夫撒丫子跑的飞快,吹得他原本光顺的头发都有些凌乱,吴庆广在一旁跑的气喘吁吁,不禁扶着车骂道,
“孙贼,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累死你爷爷了,赶着投胎呐!”
那车夫闻言后脑勺一热,赶忙放满了脚步,转过头道歉道,“对不住老板,家里小子病了,我心里着急,想着能多赚两趟,没留意脚底下就快了。”
俞月三侧身拍了拍吴庆广的手臂,吴庆广也不好再骂他,梗着脖子道,“那也不差这一下子,把我们角儿摔着了够你喝一壶的!”
那车夫点着头道“是”,果真比先前跑的更稳当了。
俞月三靠着车扶手对吴庆广道,“你说我唱什么好呢,如今也不知这些老爷们喜欢听什么,不知是‘楼会’好还是‘琴挑’好,要不然还是唱‘游园’罢……”
吴庆广哭笑不得道,“你这会子烦恼这些做什么呢,横竖那些老板教唱什么就唱什么罢,哪还有你挑拣的份儿。”
俞月三也好笑道,“那倒是了,我这也是高兴的昏了头了。”
天色暗了下来。那车夫渐渐往城外去了,行到一处西洋别墅前住了脚,便请俞月三下了车。
俞月三在那院门外张望几下,有些奇怪地问道,“今儿个不是给姨太太庆生辰么,怎么这么冷清?”
那吴庆广刚给车夫支了车钱,也往那楼前看了一眼,“嗐,还说呢,这冯会长的姨太太,是个电影小明星,叫个什么玉仙的,刚从上海带回来。这冯老爷的家里头厉害,不敢叫知道,这里是另置的小公馆,悄摸儿干的事,哪里还敢声张呢。”
俞月三点了点头,也不多口舌。楼外有管家模样的干瘦中年男人正候着,与吴庆广点了点头,说他们来的正是时候,这才开了场。说着就领着俞月三进了门,穿廊过厅地来到一个房门前,在外面就听得说笑喧闹声一浪高似一浪,那管家冲俞月三礼貌一笑,帮他把门打开,做了一个“请”。
俞月三谢了管家,心里惴惴地进了门,一抬头便看到门边站了一溜儿穿红带绿的年轻戏子,一个个凤眼如丝,身姿娉婷,一水儿的乾旦。
第20章 第二十章 堂会
那些个乾旦站成一排供老爷们挑拣,像挑萝卜一样。有的身姿风骚,有的眼波荡漾,有个胆大的直接走过去坐到人家的大腿上,引得众人一阵哄笑。那群老爷们七横八歪地倚在沙发上炕塌上,有喝酒的,有抽水烟的,有嗑瓜子儿的,还有凑到人脖子嚷嚷着要吃人嘴儿的,乱成一锅粥一般。
俞月三心里一坠,眼神暗了下来,转身打开门便躲了出去。
这哪是请他来唱堂会,分明是哄他来赶条子。
那还是宣统年间,那会京城里堂子开的遍地都是,凡是学戏的没几个未受过这遭儿的。下九流的玩意,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到穷途末路也不会选择干这种营生,打小儿就陪着老斗们饮酒作乐,供人消遣取笑的东西,连人都算不上。
别看俞月三现在容止清丽,眉目俊秀,小的时候没长开,眉眼口鼻都挤在一起,说他美还真算不上,又不会说笑不会逢迎,浑身透着一股傲气儿,便没人待见他,只落得个给人倒酒布菜的差事,倒也算躲过了一劫。
俞月三打开了门,却见那管家站在外面,早已不见了吴庆广的身影。俞月三六神无主,慌忙冲管家问道,“我们班主呢,吴庆广呢,我要找他。”
那管家不慌不忙地揣着手道,“俞老板找吴班主做什么呢,他早回去了。”
俞月三急道,“那我同他一起走,我今个儿身体不适,堂会是不能唱了,烦请您同老爷说一声,该明儿我再登门来请罪!”
那管家轻轻一笑,两指从袖口中夹出一张纸,抖开道,“俞老板,瑞禧班今儿个就算正式散伙了。您跟吴班主签的是一十二年的契约,如今离期满还差三年,吴班主已经把您转让给我们荟云堂了,这白纸黑字上,还有您当年押的印,您不是想要反悔吧?”
俞月三听完此话如坠冰窖,这契现在这管家手里,他是万万无法违抗的,可是叫他去陪酒,他也是宁死不能相从,他双唇颤抖,几乎站立不住,“我是唱戏的,不是相公,我只会唱戏,其他的都不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