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怠了片刻,这会儿又卷土重来。水珠子在枯枝上错杂弹,冬季那棵差不离要死的玉兰树居然发新芽,顽强地活过来。
“重生”那天,魏北自作主张地给它输起营养液。时逢沈南逸应酬回家,身上酒气重烟味重。他与魏北并肩站着,两人味道交混,意外好闻。
沈南逸没问缘由,倒是魏北含着烟头,双手插袋。他抬起下巴,不看沈南逸,只看树。
“除夕夜那天雪很大,我回来时在这儿抽烟,看着它快死了。”
“我就对它承诺,说要是你能在春天活过来。我就救它。”
“这世上无人可以‘救’任何。”
沈南逸嗓音很沉,似谁随手拉动大提琴弦。声音里的颗粒感无比清晰,在魏北耳中滚过,激荡阵阵回音。
“我只做我可以做的。就像你也只做你想做的。”
魏北说着,他经过沈南逸时,有意无意用手背擦过对方的小指。而他身上残留的黑鸦片香,才是真真毒品。
酒精上头的沈南逸突然抓住魏北,两人僵持在玉兰树下。夜色蘸了浓墨,泼毫于顶。魏北挣扎两下,没甩开。他就盯着沈南逸,不退不避。
沈南逸高大的身形,罩着魏北。压迫感很强,像野兽侵略。他轻轻抬起魏北的手腕,很凉。他以唇覆去,滚烫地吻在魏北静脉上。
鸦片香更黏腻更清晰,迷人且危险。沈南逸不再动,魏北却无法自控地手腕发颤,身子也一颤,差点腿软。
沈南逸的那双眼里,情绪沉沉。叫魏北不敢再看。多年后他再想起这夜,咀嚼那个分明狂暴又克制眼神,仍觉能令人十足高潮。
“不要勾引。”沈南逸说得很直白,“我现在不想做。”
这两句,也够魏北嚼味余生。他早该明白他被看透,可当时太年轻。
很多事情都不懂。
此时魏北靠在窗边,瞧着那棵奇迹生还的玉兰树。莫名觉着生活还是充满希望,至少人或动植物,每天都在努力而顽强地活下去。
他掐准时间,估摸沈南逸与汪编辑“畅谈”得差不多,就敲响书房大门。沈南逸扬声叫他进去,魏北开门,却站着不动。
沈南逸不再碰他之后,魏北亦不再踏进书房,不再去看沈南逸的新稿,不再和他讨论作品。魏北像个守财奴般,吝啬自己某些绝妙的观点。
于明于暗,他们都在较量着。
今天魏北穿得挺正式,银灰西装配皮鞋。肩宽腰窄,高挑清秀。整个人介于青涩和成熟间,似一朵内敛的四照花。他故意将黑发后梳,露出光洁额头,高挺鼻梁。眉眼藏笑,温柔又杀人。
沈南逸捏着玻璃杯,看他。半晌,抿了口辛辣的酒。
他起身,从椅子上拿起外套。
“走。”
差事是陪沈南逸出席饭局,来者有出版界大拿,影视圈资本家,林林总总共十人。这是个结交上层、攀附“资源”的好机会。
辛博欧去不了,最近学校有个微电影要他当男主角。眼下正满世界飞。
自然就由魏北代劳。
辛博欧眼红得不行。魏北却不怎么乐意。
这类饭局往高大上地说,是资本家聚会。拿出去吹牛都得是我和哪个出版社社长吃饭,哪个影视公司老总,哪个带“官”字背景的爷。往龌龊了说,就是天黑之后,禽兽出没的淫乱趴。吃饭喝酒是次要,转场玩鸭子玩小姐才是重点。
魏北见识过不少,多数时候跟在大佬们的后边帮忙擦屁股。想睡他比较困难,要么是得钱到位,要么得靠人格魅力。
大白话说,就是清高。魏北不愿低头,哪怕今天打个头破血流也甭想骑他。
以前这类事儿太多,闹得再没人叫他陪酒。沈南逸出去赴局也从不带魏北,说起来,这是两人首次同时出席饭局。
魏北不知道沈南逸在想什么。沈南逸不解释。
开的座驾是乔治巴顿,魏北每次用它上路,后座必定是沈南逸。否则他总觉得自己镇不住。这车子太野,太霸道。往路面一放,跟你妈坦克似的。
偏偏与外形不相符的是,车载音乐永远放勃拉姆斯与贝多芬。沈南逸偏爱,魏北也是。
关于这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