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南开附近”,他抱着我的手臂很紧,像是寻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我感觉到他的手指抚了抚我后脑的发梢,“幸而你致电给我说没事,不然……”
“这不没事么”,言未尽,便咳嗽数声,林熙明连忙帮我顺气,很是咳了会,含着他喂来的水,才缓缓停下了咳嗽。
“你这哪是没事的样子。”林熙明微微敛着眉,满是无奈又心疼的模样。我笑了笑,靠着车身说道,“我的嗓子一向这样,还以为你早已习惯。”
拥挤的车内两个抱着的男人终归是有些引人注目,林熙明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臂,轻轻地说了句什么,然而车内太过嘈杂,我没有听清。
车开动了,脚边行李太多,我趔趄了一下,林熙明伸手护着我的膝盖,才免去了磕碰之痛,我站稳了身子,看向窗外,“要走了啊。”
耳边窗外的哭声骤然变得凄惨,一群人的哭泣汇在一起竟凄厉得令人心惊。
我们二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只听得哭声随着车的前行愈来愈微弱,直到和熟悉的街道一同被抛弃在脑后再也听不见看不着触不到了,才缓缓感觉到心上这几日漫散的郁气凝结成了愈来愈重的苦痛,压在心底,沉的无法喘息。
一别经年,良辰好景,旧友佳人,再难相聚。
故园难回首。
身边有一个小孩在不停的小声哭泣,我看见他蜷缩成一团,紧紧地贴着麻布袋子包裹着的行李。
我叹了口气,想起29日之后我就因吸入了太多灰烬而发了风寒,烧得厉害,卧病在好友家数日,好了七七八八后便收拾行囊慌忙和林熙明约好时间南下。离开故乡之前,竟没来得及再看职教数年的清华园一次。我想起那座集了张伯苓张先生和各界人士心血,千辛万苦发展至而今规模的南开大学,在轰炸与煤油中化为腾腾烈焰、滚滚黑烟,不由得担心起清华园的师生来。
“学校……如何了?”我问道。
林熙明正蹲下身小声安慰着那个小男孩,闻言站起身,抱臂而立,“维华,你自是知道日本人的目的的”,他闭眼敛眉,隐隐带着沉痛,“北平沦陷那日,他们就时常藉由各种理由强行进入,带走了很多研究器械,还有……不少古籍藏书。梅校长在南京未归,叶企孙和陈岱孙就组织了师生撤离。”
“带不走的物什怎么办?”
“他们成立了‘校产保管委员会’,留了五个同事,不过……”林熙明有些嘲弄地笑了笑,“怕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我又一次想起那书籍燃烧的火焰,那些蛮横的士兵冲进校园烧杀抢掠,在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空有满腹经纶的文弱书生又能做点什么呢,如此策谋,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你记得我们曾经总是喂的那条土狗吗?”林熙明说道。
那是后院的一条流浪狗,初次见到时它脏的吓人,我倒是想把它带回去洗洗,只是我咽喉脆弱,时常容易因这些个毛发咳嗽发病,于是让林熙明把它带回去洗干净了再抱来。之后近乎每日我们都会带些吃食给它,对我们也十分亲近。
我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身边的小男孩终于恐惧地大声叫喊出来,嘶哑的哭腔带着惊惧与对不可知未来的恐慌。
“我要妈妈!”
他抽噎着。
“我,我想回家!”
啊,家。
不知道土狗以后去哪求食呢?
“丧家之犬啊。”我轻声说道。
“嗯,丧家之犬。”
林熙明叹了口气。
二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颠簸的行程中,我果真不出意料地犯了病,一如既往地从咳嗽开始,头晕发热,烧的浑身无力,更不幸的是在行囊中找寻西药的时候,竟然发现,袋子底部破了个口,边缘很是整齐,联想到鱼龙混杂的车站,心下明了怕是被扒手偷了去。
我靠在窗边,试图避开车里汗味土味还有其余味道混合在一起的空气,脑中不住地犯晕。
“维华。”
我勉力睁开眼,看见林熙明拿着水杯,手心里有着几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