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琴做的饭菜可口,廖南清从小就一直吃,可从她改嫁那年起,廖南清总觉得食不知味。
更多的时候,假期里的廖南清会一直找地方打工,白天能呆外面就呆外面。碰到打工那处休息时,廖南清通常会去书店窝一下午。不看书,就找个角落打盹儿。
他不想‘回家’,家里没人欢迎他,就连他的妈妈也一样。好像他不回家,她就能喘口气似得。
那时候的李琴留着很长的头发,身形瘪瘦,长发遮住她往日温和的侧颜,她的声音总提不起劲来。
她常说:“南清,你听话一点,不要讨人嫌。”
廖南清就尽量少说话,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八年的时间里,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李琴的叹息声。他怕极了这声音,仿佛它一响起,就有无穷无尽地哀愁涌入思绪,那些过往的悲痛会无数遍地重演。
他们是母子,是彼此牵连过去的纽带。
只要见面,就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当年的一切过失。所以李琴是在回避他的,廖南清一直都知道,他怨过,不解过,后面随着时间逐渐释怀。他们从那场事故之后,过的都不容易,恨来怨去没有意义。
像是久别重逢,李琴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样的神色,说不清是想念还是激动。
她喊他:“南清,你好像长高了一点,脸色也好了许多。”
廖南清尴尬地低着头,和哑了似得,发不出一个音调,依旧不善言语的模样。他的双手互相握着,右手的大拇指的指甲掐着左手的食指。
“要吃点什么吗?”李琴自然注意到了廖南清的动作,感知到他的惶恐。这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孩子,长成了什么性子什么脾气,她其实最清楚。如今,李琴越发觉得廖南清像他爸爸廖东。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廖东入狱前的面孔,寡淡,冷煞,和个精神病一般。
她倒吸一口凉气,急急道:“妈给你点碗大排面吧,你不是最爱吃吗?”
廖南清望向她,稍稍的,他垂下眼帘:“我不饿。”他早就不喜欢吃什么大排面了。
“……”
李琴沉默半晌,幽怨出声:“他还是拒绝你去看他吗?”
这个‘他’,说的正是廖南清的爸爸廖东。
廖南清点头,随后又摇头:“我也很久没去过了,我不知道,上次爸爸说不想我再去。”
李琴鼻子酸了,别过头抹了抹眼泪,她也没有胃口。既然两人都吃不下,不如坦白地摊开了说。李琴当然不是单纯想看儿子了才来的,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袋,微微厚。放到了廖南清面前,好一会才开口:“你要是打算读大学,这里面的钱,你拿去补贴学费。如果不打算继续读了,这里面的钱你拿去学点什么,好打工。”
她的眸子暗淡,同廖南清开始时一样。
廖南清木讷地盯着那个信封,突然紧紧地抿着唇。
“你张叔叔和人做生意亏了很多钱,妈妈也拿不出更多的了……南清,往后,往后我不能再给你打生活费了。”她说的艰难,一双手粗糙削瘦,把信封往前再推了推。
廖南清捏紧了拳头,一动不动。
她是打算不要廖南清了,可她比谁都难受。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本该是最亲的存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带给她不幸,潜意识里,她早就把廖南清当做了一个灾星。
前夫欠债杀人入狱,让她受尽苦楚,如今的丈夫又因她过去的婚姻而苛待她。
谁都说她是杀人犯的老婆,周遭的邻里指手画脚,冷漠与唾弃接踵而来,流言蜚语是一把钝器,让她将所有矛头指向了年幼的儿子。
都是廖南清挑起的这一切,是他带给了廖家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
廖南清也是个受害者,他是她的儿子,是她没保护好他。
她愧疚,难过,抑郁到极致。慢慢的,她开始回避。
李琴这些年就是活在这样两难的煎熬中,现实早将她击垮。她开始变得沉默,有了新的孩子后,更是疏忽了正需要母爱关怀开导的廖南清。她一步一步地推开了廖南清,最后更是选择以寄生活费的方式,将他赶回了罪恶的源头,这个小镇。
廖南清眼眶微红,涩到没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