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回去说老爹你还是帮离婚的叔父带女儿吧。史艳文一想也对,于是转而去帮出差洽谈公务的罗碧接送女儿——俩人长得太像,小学老师都没发现来接的家长换了个人。这件事情被罗碧知道之后,据说半夜三更在酒店里响起一声怒号“不应该啊”——将这件事打电话转述给大哥的时候,史仗义明显憋着笑。
想象了一下被莫名其妙坑回来的叔父,俏如来觉得父亲的养老计划可能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挂了手机之后他便去医学院拜访多日不见的冥医教授,顺便被拜托了去友人家浇水的事情。
然后他见到了默苍离。
那天晚上他做了许多梦,每一个都记不得。醒来之后只觉浑身冷汗,走去盥洗室泼一把冷水在脸上,稍微从昏昏沉沉中清醒些许,偏又眉间抽疼。他抬头望向镜中,眉心那一颗红痣仿佛由血凝成一般,倍加艳红起来。
他定定地望了片刻,终于将额头抵上镜子闭起眼睛。一开始他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下意识握紧手指似乎寻找一串惯握的佛珠,而最终寂静慢慢退去,外面路上车声人声慢慢鲜明起来。
俏如来最终又睁开眼睛,将自己收拾整齐,拿了书包去学校参加教研室读书会。不出意料,他基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读书会后老教授将他叫住,素来的好学生不免升起几分心虚,不过老教授讲的完全是别件事情——最近附近寺庙准备做壁画的返修工程,前期准备需要将原始壁画重做一份白描线图(之前的线图年代太久,恐怕不堪使用)。这件工作虽然需要技术,报酬却微薄,唯一不过是能为以后工作积累些经验,便问俏如来要不要试着去看看。
“当然要去。”俏如来忙道。他一直对这方面工作很感兴趣,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肯错过。
俏如来和寺庙那边确认了行程,稍微打了电话向家里报备一下,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拎了画具箱,搭长途巴士进山了。之前大四时候他和学弟学妹们来同一处庙中做过相似田野考察,接待的知客僧人也是熟面孔,略一寒暄就引他去供客人留宿的房间。他将东西放好,便熟门熟路绕出去看殿中将要整修的壁画。上次他们来也一样是做壁画白描,不过那时候,一人只凭着兴趣描一幅哪怕一角便好,不比现在的工作量。
俏如来站在佛殿之中,看着壁上天人阿修罗已经在时光中脱落颜色变得模糊的诸般变相,视线描摹过一段段圆转如意的线条,心中计算着工作量和明天开始的时间。而这时殿外隐隐响起人声,然后声音和脚步声逐渐接近了,似乎是在介绍正殿的壁画。
“……是啊,有大约三四百年历史……可惜……无法考证……”
大约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客人吧。
俏如来想着,下意识扭过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定住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的春意却尚未远去。满树盛放的玉兰下,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正伫立在那里。
正是叫他做了一晚上梦的默苍离。
4、四柳始青
四柳始青
默苍离的目光只短暂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就移开。男人是不太常盯着人看的,甚至眸子也因为墨色太深,而给人以一种万事万物不入他眼中的错觉。无视了殿中的俏如来,默苍离拾阶而上走入正殿之中,无声注视了片刻供奉的佛像,便转头去观赏两侧壁画。
俏如来收敛声息站在一边,反而是知客僧人忙不迭为两人介绍:“默先生,这位就是过来我们这边帮忙的学生,高材生喔!俏如来,这位是默苍离默先生,很有名的小说作家,专门来取材的……”
默苍离这时候淡淡插了一句:“以前见过。”
“哎呀,那真是有缘份。……”
知客僧人又在说什么,俏如来没有注意,因为默苍离此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仰首看着壁上已经被时间磨蚀而部分模糊难辨的壁画。两人的距离近得他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这让他有些想要逃走。
“画的是什么?”
默苍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天人与阿修罗的征战。”俏如来慢了一拍才回答道。
“不符常规。”默苍离说。
——这也确实。一般寺庙的两厢壁画往往都是佛陀弟子或者护法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