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件闹得纷纷扬扬的间谍案好歹算是沉寂了下去——我总疑心着那件事情或许和那天晚上有什么关系,但叶先生绝不肯再跟我提起一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总之,他现在辞了学校的职位跑去开了间旧书铺子——听说还跟沐橙姐姐书局那边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哎,这些大人的事情,只要他们打定主意不说,我也问不出来,只能猜。
简短而言,云秀姊来了安京。她昨日便过来,先在京西饭店下榻,今日便先来家里见过我父母。她算是所谓的“现代女性”,过来之后也不客气,就说小琦应该继续读书,好在伯父伯母开明,知道当今世界女子也需努力,云云。我父母听得脸色很不好,下来之后哥哥拉着云秀姊说:你说话也太厉害。云秀姊说:怕什么?就是说给老顽固们听的,又对我说:“小琦,你以后若是没有工作,就来投奔我。”——我当然是首先要自立啦。不过云秀姊真的是太厉害了。
之后云秀姊就带我去玩——我恰好在放暑假,唯一做的事情不过抄抄大字看点书准备高等学校的功课。本来哥哥也要陪,云秀姊说安京她又不是不熟,就推了他去上班。我俩一路逛街、买吃的,最后又去叶先生那家旧书店——云秀姊和他也是朋友,说一定要去嘲笑他一下。
虽然我没太明白到底要嘲笑什么,总之是跟着云秀姊去了。到了那边就看见叶先生正挽着袖子坐在铺子门口打着蒲扇,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看见我俩才挑起眉毛:“哟,稀客啊。”
“过来看看你还活着没有。”云秀姊说,上下将叶先生打量一番,“这不还挺结实的,上次还以为你铁定挂了呢。”
“最毒妇人心啊。”叶先生慢条斯理地摇着蒲扇,“你跟肖时钦怎么都一个毛病,上来先往坏里想……”
“要不是你整日在悬崖上走钢丝,我们跟着提心吊胆——谁想啊。”云秀姊白他一眼。
总之两人如此这般地唇枪舌剑了一会儿。最后云秀姐放了叶先生一马,催他赶紧换件体面衣服,好去城里嵩华楼吃饭。叶先生老大不乐意地、在我们一通三催四请之下,慢吞吞跑回里间去换衣服。最后他总算换了身还算看得过去的白色长衫,一边往外走一边结着领口的扣子,说:“这大热天的,真不想动弹……”
我恰好站在后面,抬头看见叶先生脖子侧面好几处深色痕迹,道:“叶先生,你家这边闹蚊子够凶的,你没挂蚊帐吗?”
这话一说,不知道为什么叶先生和云秀姊都愣了一下,然后云秀姊才说:“我也听说了,今年安京的蚊子,闹得特别厉害……都可老大只的呢。”
叶先生坦然自若地抖抖衣袖,自若地将领子又立了立:“是啊,蚊子厉害。”
于是就往嵩华楼那边去。我们三人算是第一拨到的,之后不久,哥哥和沐橙姊也来了。我以为人到得算是差不多了,仔细一看却还空着两把椅子。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又来了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一个人我认识,正是周泽楷,另一个则从来没见过,我注意看了看肩章,也是一名上尉。
两人进来之后,周泽楷一如既往地只是问了声好,便在叶先生身边坐下了。后来的那人先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才知道他叫江波涛,便和大家讲起话来——虽然不至于叫人觉得烦,但能言会道的程度和周泽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席间我觉得有些无趣,便瞅着坐在对面的叶先生和周泽楷看,想看出点儿什么来。毕竟,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沐橙姊就赶了回来,我也被哥哥接回了自己家里。之后我旁敲侧击几次想要再去探望叶先生,哥哥只是和我说叶先生身体不好,又说这一阵子太乱,不宜出门。我再问,他就说有人照顾叶先生,你不用着急。
谁照顾他?我问。
你不是见过的嘛,周泽楷。哥哥下意识回答着,说完忽然又咳嗽了两声。
现在叶先生看起来并不像那天晚上那么叫人心惊胆战——不过仔细去看,他右手使起筷子的时候似乎总还有些不大灵便的样子——人们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老话总不会错。周泽楷开始自己吃饭,在叶先生第三次没夹住菜的时候,索性伸手帮他夹了那只南煎丸子过去。
叶先生道了谢,周泽楷“嗯”了一声,低下头去扒了一口饭。
我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