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那天下人之一。
他害怕,他害怕的不是牺牲,而是牺牲之后的无济于事。
他没少做过刻薄自己的事情,然而刻薄别人之事却……他抬起头来,恍然间发现竟然踱到了拂樱斋。
拂樱斋四季常春,全是靠了拂樱用术法强行扭转时节留住芳华,如今设了结界,然而对枫岫而言进入并非难事,但神棍仔细再门外驻足一阵后确定了主人不在斋中,回身要离开之际,忽然觉得这宅子给他的感觉和之前有了那么一丝拉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
茫然中的枫岫不觉到了附近的镇子上,镇子安泰富庶,街道旁酒肆商铺林立,招牌彩旗随风招摇。
他一身紫色华服,风骨极佳,却又愁容满面,引得街市上的行人不由回首多看一眼。
走着便到了镇子上最大的赌坊,他心事重重,什么时候给赌坊外拉客的小厮给推进门去都没在意,待他抬起头来,便已身在乌烟瘴气之中,正面着的便是赌坊的主桌,又称庄台,那是为赌得大的豪客所设,大半赌到最后都是豪客与庄家之间的对决了。
庄台给围得里外三层,枫岫人在最外面,他身量高,然而人太多,终究也看不清庄家和豪客。
“哟,娘们都敢来踢庄台了,这世道……”前面有人道。
“去,瞎了你的狗眼,刚才听他开口了,是个爷们。”
“啧啧啧啧……爷们还穿成那样,不是个兔儿爷吧?”
“不像,倒像是哪家的败家子……这下好了,惹上赵大手,不管之前运气再好,到最后还不是倾家荡产?”
“赵大手可是‘骰神’啊,他倒好,什么不赌偏赌大小,这不自己把自个儿往刀口上撞吗?”
“哈哈……我要是赵大手,就把这主儿赢回去暖床……”
“都说了是个爷们……”
“可是,他从刚才,就没输过一把吧。”
枫岫听着忽然也来了兴致,他不动声色地往前去,用了巧劲,不着痕迹地把前面的人排挤到一旁,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大!”
他愣了一下,抬起眼来,熟悉的粉红色的背影,自发髻两旁耷拉着的两片兔子耳朵版的樱花粉头带……
“拂樱好友……”他扶额。
庄台上正对拂樱的庄家黑着脸解开了骰盅,果真是大。顿时惊起人群中一片唏嘘。
在唏嘘喧哗之中,拂樱先是听到了那一声低低的叹息,既而便觉出身后那一股淡淡的枫木香一点点接近。
“下一把再输,庄家你台子上所有的筹码就都是我的了。”拂樱得意地道。
“哈哈,公子要赢了再说!”庄家面色阴沉,同时拂樱注意到原先一直围在庄家周围观战的数人已经换了新面孔,他低下眼故意把玩着桌上的银票,却在低眼的一瞬巧妙瞥了瞥周遭,果然那些人慢慢自人群中挤过来。
他抬起眼,正视着庄家,身体却往后靠了靠,似乎要在椅背上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他慵懒地挺直了脊梁,把脑袋搁在椅背上,睁眼便映入了枫岫修长的身影,枫岫只觉得他这动作风情妩媚,然而二人目光相交一瞬,聪明如枫岫主人,又岂不知好友之意,便也报以一个了然的眼神。
庄家重新开始摇了骰盅,众人只觉得这次似是摇得特别久,然而庄家的眼确实投向拂樱身后的人群,他看着乔装成一般赌客的大手已经将拂樱身边之人几乎都挤到了一旁,只除了那紫衣书生,于是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等会动手开打,伺机趁乱翻桌搅局,然而那几人却似木人一般,一动也不动,垂手而立,站在豪客身后反倒成了他的保镖,不由心中焦急,使劲向为首的一个使了一个颜色,然而他们依旧呆若木鸡。
“赵爷,您到底是在摇骰子还是怎么的,眼皮怎么跳得跟抽筋了似的?”拂樱讥笑道。
赵大手看他神情,也觉察到了其中有什么不对,然而箭在弦上,岂能不发?于是便把骰盅用力扣到了台面上。
“还是大。”拂樱笑道。
赵大手知道碰到了对手,心下却道你有你的张良计我赵大就没有过墙梯?
拂樱看赵大神情上转瞬即逝地一丝变化,知道他又要做什么手脚,细细辨去,心下已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