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先礼后兵了?就这一点说来,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男子淡哂,微微朝身旁智者点头示意。
“公堂之上,岂容儿戏。”智者作揖道,“大人请放心,我等是无律不从、无法不依,以效浩荡皇恩。”
知县听了脸微青,说了句“如此甚好”,便转令:“宣帐。”
言下之意服的、敬的是大燕律法,而非这知县。尤以智者半讽轻浮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嘲弄。男子触鼻掩笑,低声道,“你真不懂得给人留面子。”
“您才不知好歹,”白眼夹有怨叹,“我是给您留个台阶,若是等等不得已对簿公堂,这些个县民们方知谁是正义的一方哪。”特地强调了不得已三字。
“不都要你暗示给他听了,哪还有什么机会对簿公堂。”说得倒像是多大的恩惠,男子挑挑眉,补充道,“还有,我并非正义的一方。”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大到连他这种平时喜欢把误会越搅越大的性格,也都会感到些许的不畅快,而将之澄清。
沉默了阵子,智者睨他一眼,“对这些老百姓来说,皇帝便是正义、公道、真理。”
而自己,选择了此道,便无回头路了。男子笑中带著几不可见的苦涩。罢了,直至目前为止,他得到的净是好处,实在也没什么好挑的了。不过就是自诩正义这令他作呕指控,说穿了,多它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男子不再开口,智者亦不再追问。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方为处世上策。
耳边是师爷宣帐之声。那是公堂审案规矩,升堂报名后,先将案发至今记在案帐上的大小事宣告给堂下及堂外人听,有助厘清众人思绪,若有不实不妥、不明不白之处,也会在此时提出修正。
“如帐所宣,可有异议?”见师爷将案帐收起,知县问道。
案发现场、蜚短流长、多方猜测在县民间早已传透,案帐手抄本也在坊间大卖百份。众人不假思索地摇头。
知县出身此县,自然是知道此地民风,称了声明白,接著道:“既然如此,便由此开始往下审。据本官这两日来的奔走寻访、彻夜调查,发现此桩谋杀案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而本官幸不辱命,这才能使真相大白。”
自夸自擂。师爷暗暗撇嘴,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记下。
堂外县民更是不给面子,窃窃私语、吐槽起来。所有细节都已记录在案帐上,就算他们拿到的不是最新版本,却也是大同小异,如今他们最想知道的,莫过于凶手的身分。除此之外知县所言,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咳……”见状,知县不得不转回重点,安抚道,“各位稍安勿躁,本官这就将犯人押出。”
众人一听,屏息以待。
“带人犯──”知县命令道。
堂外观审的县民们兴奋地引颈,只是当衙役将那人押出,堂中本是老神在在的男子眯细了眼,斜觑身旁噙笑的智者。
日头正烈,蓝天绿荫中,一抹水色近白的影子掠过。
隐身于竹林间,望著院中人的一举一动。
少年领命外出,一直到这一刻,才隐约懂了那命令中的涵意。
只是……为何自己总不能早一步理解那人的用意呢?或许这答案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去承认。
不愿承认自己会被那人一贯随心所欲的态度所牵动,或动怒、或轻瞧了那人,才会失去冷静与判断力。
英眉轻拧,他倚竹,闭目沉思著。
立于清水县县堂的男子,脸上带著苦笑。
知县高坐一方,高傲地将自己的推论道出。
堂下跪的是身著囚衣、上著手铐脚镣的犯人。清水县不算大,街坊多是熟识的,纵然犯人披头散发,脸上还沾了血污,站在人群最前头的阿丙,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家老板。
锦绣布庄老板吴锦绣在上一任知县在职期间与其师爷金万德勾结,以减轻税款。官商勾结自古便不是新鲜事,但金师爷在知县新旧交替后,依然要求吴老板付遮口费,且变本加厉。吴老板忍无可忍,才酿成此次悲剧……
“根据大燕律例,行、受贿者,家产充公。”知县宣读他的罪名之一。转向了立于堂下的智者,又道,“藏先生,我可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