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人的小队也准备停当,虽然说保护陛下来说,这个人数太少了一点,然而这时候要的是轻捷迅速,人多了就累赘,行踪更容易被发觉。他已经派人去明月关送信,他们会派人来接应。
明月关的守将是朝廷的人,这地方至关重要,又十分苦寒,且背靠着云横,面前是回鹘及其他的游牧人,因此历任都是帝王心腹。卫燎御极未久的时候没动这里的守将,等到自己越发得心应手,就换了自己的人,虽然是信得过的,然而哥舒瑜传信的时候也只是通知他们接驾,什么多余的消息都没有说。
卫燎点一点头,抿一口兑了水的酒,一侧目就看到傅希如正从靴筒里拿出一把镶宝匕首切羊肉。
军中饮食不比长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都粗放豪爽,一大块羊肉,叫人一开始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非得自己用刀切。卫燎在宫里的时候不是没有吃过烤羊肉,不过那必是旁人伺候的,拿雪亮的刀切成薄如蝉翼的片,满满一盘摆成花型捧上来。
然而此时此刻傅希如抬手切肉的动作熟练又流畅,显然是吃过这样的肉,也做过这样的事了。
虽说往这里来的人不管是谁身上总是带着兵刃,但能拿出切肉的刀的毕竟少见,卫燎想了一想,见傅希如用刀尖挑起切好的肉块往嘴里送,一时竟有一种冲动,想过去与他分食。
如果不是人这么多,他就付诸行动了。
这场面要说,也不是一点都不特别。卫燎没见过傅希如这样,更没见过他在一群素不相识的将士之中也仍旧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样子。大概是分别的时间太长,他们都有了许多对方未曾看过的样子,卫燎是皇帝,他所有的傅希如不熟悉的模样,无非是做皇帝的样子罢了,可傅希如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却以一种隐秘的方式逐渐变换扭曲,撩动他的心弦。
他不知道傅希如怎么做一个丈夫,更不知道他怎么做一个颇具说服力的野心家,更不知道他将要变成什么,怎么来做他的梦魇。
一生的光阴是这样长,以至于人不得不生出还有许多岁月容他去逐步揭开谜底的幻觉。
这庆功宴热闹喧嚣,欢笑声能传出几里地,卫燎自然与他们同乐,这期间足够好几个人翻来覆去指手画脚的对傅希如讲述前几日那一场战役,夸耀“陛下英明神武,料敌先机,指挥若定,身先士卒”,听得多了,傅希如简直怀疑卫燎三头六臂,无所不能。
这些人说的话虽然确实夸大了,不过听着听着,多少还是能察觉出部分真相,卫燎没有对他说的那些。
他的信写的简单,就是某年月日,某地与敌遭遇,迎击敌军,得胜,就没了。
卫燎写文章是跟愤而辞官的那位老太傅学的,他从前有个辞藻华丽的毛病,偏偏这位太傅板正,最不喜欢这样下笔,多少给他改了一点,然而卫燎运用的最好的却是在这样的一封信上。
就算是下面递上来的奏章,也免不了被他从头至尾批点一番,傅希如本以为他是改不了的,却不料卫燎也有言简意赅的时候,简直叫人觉得他是惊慌失措,没有什么辞藻可以修饰这种心情了。
他吃了几块羊肉,看着卫燎在人群中央谈笑自若,围绕着他的众将校虽然也敬畏他,却个个都带着仰慕,难免有一种难言的欣慰和随之而来的寥落。
这一仗虽然多半靠的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哥舒瑜,然而就这些人兴奋的谈论中,多少也可以听得出卫燎决断果敢,胆大心细,或许他们每个人都不知道卫燎还有个不为人知,更没有什么机会展露的长处:他天生就擅长领兵作战吗?
国朝日久,就是他真有这样的才能,也不可能有机会施展,倘若不是此次回鹘人犯边,边境不安稳,卫燎又执意要来,否则恐怕这次也难。
当初他要来的时候傅希如未曾阻止,眼下就难免觉得沉重起来。
他明知道云横有不臣之心,却还是把卫燎往这里放,原本想着不会这么快,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云横终究是要动手了,且不说将来战况如何,卫燎要是在此遇险,就是他的罪。
云横已有反心,动手不过是迟早的事,他今夜送酒未必就是要做什么,打的主意也不过是想窥视一番这里的军纪,探探底细。倘若有人喝醉了,那营中自然也就松弛下来了,布局营房就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