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按在腰间乌金匕柄,唇轻抿成一条线。
他只是看着裴珩,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真是一举一动都漂亮,裴珩想,比许多贵族少年更有风度。
裴珩放下车帘,目送马车离开。
“殿下。”金钰随裴珩上了另一架马车,玄甲卫跟了上来。
“怎么?”裴珩见金钰一脸复杂难言的神色。
金钰笑道:“殿下可真体贴啊。”
裴珩眉头一抬:“怎么,羡慕?”
金钰:“不敢不敢。”
裴珩靠在车厢内锦绣软垫上:“我见他,忽然想起阿洹从前。”
金钰闻言默了默。
裴珩口中的阿洹便是他皇侄儿,如今的燕国皇帝裴洹,也是下旨拿走裴珩兵权的人。
“陛下密诏殿下,不知是为了何事?”金钰问。
裴珩撩开袍摆,长腿搭在微微闭目小憩,道:“应当不是为了这鲛妖。”
金钰偏过头将马车帘挑开些许,与外头人迅速交流了讯息,放下帘子禀报道:“下船后,那鲛妖应当已经进入温戈所察范围,他竟没发现。”
裴珩淡淡道:“青玉殿的人没发现……稀奇了。”
苍官影里三洲路,涨海声中万国商。
东牟郡坐拥刺桐港,于东海沿线三海湾十二大港中最为繁华,海贸之盛,单看码头上终年络绎的商船便知。
富贵之乡,御驾巡幸来此,自是朱轮华毂熙攘满街,笙歌乐舞灯火耀夜。
皇帝此次东巡,于今夜便是迎驾回港一宴,比起离港,声势更加浩大。
莱州建有离宫,逶迤华美,名为上林宫,也在东牟郡。
瑞亲王随行玄甲卫留候上林宫外,裴珩与金钰下了马车,宫人提灯引路,往夜宴所在处去了。
万春殿内,灯火煌煌,地方官员皆至,伴驾随行一众高官显贵、各钦许世家望族齐聚一堂,觥筹交错,富贵王侯景象,便都在眼中。
瑞王若此时到场,必定十分瞩目。
但裴珩并未往万春殿去,而是随前来迎驾的德显公公折往安静的长廊,绕过那片如飞天乐舞之境的宫殿,往上林宫深处。
“请殿下在此等候。”
离宫秋水殿内一派宁静,宫人有条不紊进出,上茶、布菜,桌上很快便是比之宴席丝毫不差的盛馔珍馐。
德显公公恭谨安顿好裴珩才退下,金钰也未跟进来。
裴珩独自坐在红木椅上不急不缓端茶盏饮了一口,大红袍馥郁香气令他疲惫消减大半。
“来了?”少年帝王大步进来,礼服腰间环佩叮当清泠,举止间是裴家人惯有的雷厉风行。
皇帝驾到,一声通传也没有,不用猜,自然是皇帝本人的意思。
次次这样,裴珩早已经习惯了,一点也不慌忙,利落放下茶盏,御前行礼,在下首入座。
他未穿亲王服,依旧一身霜色缎袍,墨玉冠束发,一举一动克己守礼,标准漂亮。
裴洹在他躬身时拦下:“每回都这样生疏,其实何必?”
自打裴洹登基,裴珩这个皇叔就没逾越过,可他皇侄仿佛对此心情复杂。。
他一贯规矩行礼,裴洹就一贯要他免礼。客气来客气去,旁人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真假。
裴珩笑笑道:“陛下九五之尊,行礼是分内事,算不得生疏。”
裴洹的父皇——先帝裴简,与裴珩是堂兄弟,概因那一辈皇嗣太少,帝国又正处于艰难的转折点,患难之中血缘亲情更深,二人关系极要好。
阿洹今年二月份时满十六,他八岁时父皇去世,裴珩某种意义上接替了半个父亲的角色,看着他从年幼登基,一步步走到今天。
时光如梭,昨天还弯眼叫“皇叔”,一转头就成了行止庄重、说一不二的圣上,脾气连他也常常摸不透。
譬如两年前,裴珩奉旨回京,交出虎符,再没离过京城,手中兵权近乎成了一纸空文。不知小皇帝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身边有满朝臣子,这一道旨意有多少人的动作在里头。
裴珩风轻云淡,可人人眼里看见的都是瑞亲王被困京城,昭武营被强行打压,叔侄之间图穷匕见。